第一部 2.乌鸦(第24/32页)

“对我们大家都很难,”他耸了耸肩,说。“你每周日都会为安妮王后祈祷吗?”

“当然,大人。”

“你们教区的人对此怎么看?”

牧师显得有些难堪。“嗯,大人,他们都是些淳朴的人。我不会在意他们所说的话。不过他们都很忠诚,”他又匆忙补充道。“非常忠诚。”

“毫无疑问。现在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在这个周日祈祷时,为汤姆·沃尔西祝福?”

已故的红衣主教?他看出老人在更改自己的猜测。这不可能是托马斯·霍华德或查尔斯·布兰顿:因为你如果提起沃尔西的名字,他们就会忍不住要朝你的脚上吐唾沫。

当他们离开教堂时,最后的日光正消失于天际,零星的雪花朝南方飘去。他们重新上马;这是漫长的一天;他觉得背上的衣服沉甸甸的。他并不相信死去的人需要我们的祈祷,也不相信他们用得上。但所有像他一样了解《圣经》的人都知道,我们的上帝是一位喜怒无常的神,避免冒险不会有什么害处。当山鹬的红褐色身影突然飞起时,他的心脏曾经怦怦直跳。随着他们继续前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每一次跳动犹如鸟翼的沉重拍击;当鸟儿在树林中找到藏身之所时,那隐约的翅膀也没入黑暗之中。

他们在夜色苍茫中到达:城墙上有人高声问话,克里斯托弗大声回答:“托马斯·克伦穆尔,国王的秘书官兼案卷司长。”

“我们凭什么知道?”一个哨兵喊道。“把你们的旗帜打出来。”

“叫他拿灯照着让我进去,”他说,“否则我会拿靴子踹他屁股。”

到了内地他就必须这样说话;作为国王的没有贵族头衔的顾问,他这样才合乎情理。

吊桥肯定为他们放了下来:只听得一阵艰涩的刮擦声,然后是金属栓和铁链的嘎吱声和咔嗒声。金博尔顿城堡总是早早关门:很好。“记住,”他对一行人说,“别犯牧师那样的错误。当你们跟她府里的人谈话时,她是威尔士亲王遗孀。”

“什么?”克里斯托弗问。

“她不是国王的妻子。她从来都不是国王的妻子。她是国王的已故兄长威尔士亲王亚瑟的妻子。”

“已故就是死了,”克里斯托弗说。“这个我懂。”

“她不是王后,也不是前王后,因为她的第二次所谓婚姻并不合法。”

“意思是,不被许可,”克里斯托弗说。“她犯了与两兄弟结合的错误,先是跟亚瑟,然后又跟亨利。”

“对这样的女人,我们该怎么看?”他微笑着说。

随着火把的光亮,黑暗中出现了一个身影:埃德蒙·贝丁菲尔德爵士,凯瑟琳的看护人。“我想你可以先通告我们一下吧,克伦威尔!”

“格蕾丝,你不需要我事先通告,对吧?”他亲吻了贝丁菲尔德夫人。“我没有带晚饭来。不过我后面有一辆骡车,明天就会到这儿。我为你们自己的餐桌带了鹿肉,还有给王后的一些杏仁,还有一瓶甜酒,查普伊斯说她会喜欢。”

“只要是能引起她食欲的东西,我都很欢迎。”格蕾丝·贝丁菲尔德带领他们走进大厅。在火光的映照下,她停下脚步,朝他转过身来:“她的医生怀疑她肚子里长了肿瘤。但可能是一个很长的过程。想想看,她已经受了那么多罪,真是可怜。”

他把自己的手套和骑马服交给克里斯托弗。“你能马上去见她吗?”贝丁菲尔德问。“尽管我们没有期盼你,但她可能盼着呢。我们很难办,因为镇上的人都喜欢她,有些消息会通过仆人传进来,你拦都拦不住,我相信他们是站在护城河那边发信号。对于发生了什么事情,路上有谁经过,我想她多半都知道。”

两个年长的女人——从服饰上看是西班牙人——靠在一面石膏墙上,恨恨地看着他。他朝她们鞠了个躬,其中一人用自己的语言说,就是这个人出卖了英格兰国王的灵魂。他注意到,她们身后的墙上绘有一幅天堂的图景,里面的人物已经褪色:亚当和夏娃手牵着手,在动物群中漫步,那些动物刚刚被创造出来,两人还不知道它们的名字。有只小象瞪着圆圆的眼睛,躲在树叶后面怯怯地窥视。他从未见过大象,但知道它们比战马高大得多;也许它还没来得及长大。它的脑袋上方是被果实压弯了腰的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