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2.乌鸦(第23/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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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博尔顿是一个热闹的集镇,但黄昏时分,街道上空无一人。他们并没有急急赶路,但也没有必要让马儿累得筋疲力尽,这项任务虽然重要,却并不紧急;凯瑟琳是死是活,是她自己的命数。而且对他而言,到乡下来走一走也是好事。挤在伦敦的小巷子里,骑着马或骡子在防波堤和山墙下小心地穿过,头顶是被破败的屋顶所戳穿的窄小天穹,你简直忘了英格兰的模样:土地多么宽广,天空多么辽阔,民众多么贫困和无知。他们经过路旁的一个十字架,十字架的底部有被人刚刚挖过的痕迹。一名武装卫兵说:“他们认为僧侣们在埋藏财物。以免让我们这位大人知道。”

“的确,”他说。“但不是藏在十字架下。他们不至于那么蠢。”

在大街上的教堂门口,他们勒住马头。“干什么?”克里斯托弗问。

“我需要祝福,”他说。

“你需要忏悔,先生,”有人说。

大家会意地笑了。这个玩笑并无恶意,不会影响他们对他的看法:只不过他们晚上都是孤衾冷被。他已经发现,没有见过他的人都不喜欢他,而在见过他之后,只有部分人不喜欢他。我们还不如去修道院投宿,一名卫兵抱怨道;不过我想,修道院里没有女人。他在马上转过身来:“你真这么想吗?”大家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进入冷飕飕的教堂后,他的随从都抱着膀子,跺着脚,口里叫着“好冷”,就像蹩脚的演员一般。“我要吹口哨把牧师叫来,”克里斯托弗说。

“不许你这么干。”但是他笑了;他能想象自己年轻时也会这么说,并这么干。

不过没有吹口哨的必要。一位探头探脑的守门人提着灯悄悄走了过来。很显然,已经有人慌慌张张地去大房子报信:小心,快准备好,有贵族来了。他想,为礼貌起见,应该有人先去通报凯瑟琳,但也不宜太郑重其事。“想想看,”克里斯托弗说,“我们闯进去的时候,她可能正在拔胡子。这个年纪的女人经常这样。”

在克里斯托弗眼中,前王后是个母夜叉,是个丑老太婆。他想,凯瑟琳应该跟我年纪相同,或相仿。但生活对女人总是更残酷,特别是对像凯瑟琳这样生过许多孩子却又亲眼看着他们夭折的女人。

牧师一声不响地来到他身旁,这是个胆小怕事的家伙,想让他们看看教堂的宝贝。“嗯,你肯定是……”他搜寻着脑海里的一串名单。“威廉·罗德?”

“哦。不是。”这是另一位威廉。接着是一番长长的解释。他打断了他。“只要你的主教知道你是谁就行了。”在他的身后,是长有五百根手指的圣艾德蒙的一幅画像;圣徒的双脚摆出优雅的角度,仿佛在跳舞一般。“把灯举起来,”他说。“那是美人鱼吗?”

“是的,大人。”牧师脸上显出担忧之色。“得取下来吗?是禁止的吗?”

他笑了。“我只是想到,她离大海太远了。”

“她是一条臭鱼。”克里斯托弗大笑着说。

“原谅这孩子。他毫无诗意。”

牧师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在一块橡木屏风上,圣安妮手捧一本书,在教她的小女儿圣母马利亚;大天使圣米迦勒用一把弯刀砍着缠在他脚上的魔鬼。“大人,您是来这儿看望王后的吗?我是说,”牧师改口道,“凯瑟琳夫人。”

牧师根本不认识我,他想。我可以是任何特派员。可以是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顿。也可以是诺福克公爵托马斯·霍华德。他们两人都在凯瑟琳身上施展过自己有限的说服力和最擅长的恐吓手段。

他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但留下了一点捐款。牧师的手握住那些硬币,仿佛要将它们焐热一般。“您会原谅我的口误吧,大人?关于那位女士的头衔?我发誓我没有恶意。对像我这样的乡下老头来说,要跟上变化很难。等我们好不容易弄懂了来自伦敦的报告,马上又来一份跟它前后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