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兴奋(第12/12页)

这下子,万诺文醒过来了,脸上的表情又困惑又害怕。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月亮一样又圆又大,而且闪烁着光芒。

距离不远的地方,手枪射击的声音此起彼落。我弯腰压低身体,伸手把万诺文也拉下来。我们上半身贴着大腿,头贴在膝盖上,身上还绑着安全带。我们惊慌失措地摸索安全带的扣环。驾驶员停住了车子,从仪表板下面抽出一把枪,整个人滚到了车子外面。

那一刹那,十几个士兵从我们后面的装甲车里冲出来,朝着黑暗中一阵疯狂扫射,想打开一片安全区域。另外几辆车里的便衣安全人员向我们车子这边聚集过来,准备保护万诺文。但他们还来不及靠近就已经中弹倒地。

我们的快速反应一定吓到了那些公路劫匪。他们的重型武器开火了。有人发射了一枚火箭推进榴弹。我事后才知道那叫作火箭推进榴弹。当时,我只听到轰的一声,耳朵就听不见了。车子一阵翻转,浓烟四起,到处都是碎玻璃屑。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发现自己上半身已经伸出后车门外面,脸部贴着满是沙砾的路面,嘴巴里有血的味道。万诺文躺在我旁边一两米远处,有一只鞋子着火了。那是他特别为大峡谷之行买的儿童尺寸休闲鞋。

我呼喊他,他动了一下,好像全身虚弱无力。子弹倾泻在车子的残骸上,车身的钢板被打出一个个弹坑。我的左腿麻痹了,拖着身体靠近万诺文,用一块椅垫的破片闷熄着火的鞋子。万诺文呻吟了一声,抬起头。

我们的人开火还击。曳光弹拖着一条条一闪而逝的光影飞向道路两边的沼泽。

万诺文弓着背,慢慢跪起来。他好像有点意识不清。他鼻子在流血,额头上有伤口,皮开肉绽。

我声嘶力竭地大喊:“不要站起来!”

可是他还是很努力地想站起来。烧焦的鞋子快要松脱了,散发出一阵焦臭味。

“我的天!”我大叫,伸出手去拉他,但被他甩开了,“我的天啊!别站起来!”

但最后他还是成功了。他用手撑住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汽车残骸燃烧的火光映照着他的身影。他低头看看我,好像认出我是谁了。

他说:“泰勒,怎么回事?”

接着,他中弹了。

很多人憎恨万诺文。他们不信任他,怀疑他的动机,例如爱德华·罗顿。也有一些人唾弃他,认定他是上帝的敌人。为什么唾弃他呢?原因很复杂,而且没什么道理。因为他的皮肤碰巧是黑色的,因为他主张演化论,因为他握有时间回旋的科学证据,冒犯了浩瀚宇宙永恒不朽这个真理。

有很多这样的人私下密谋想杀害他。国安部拦截到很多这类恐吓与威胁的情报,并将它们列入了档案。

然而,最后夺走他性命的反倒不是这些阴谋。夺走他性命的是人类的贪婪、错误的判断,还有时间回旋所引发的不顾一切的莽撞。

他的死让地球人蒙羞。

他们解剖了万诺文的尸体,采取了大量的样本,然后将尸体火化,为他举行了正式的国葬。他的追悼会在华盛顿国家大教堂里举行,全球各国都派遣重要人士前来吊唁。罗麦思总统朗读了一篇很长的纪念文。

有人说要把他的骨灰撒到太空去,可是一直没有下文。杰森告诉我,骨灰瓮保存在史密森机构航空太空博物馆的地下室,等候最后的处置。

也许现在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