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献(第4/7页)
在基金会一个小时的行程中,爱德华不断地提出质疑,不断地冷嘲热讽。杰森手下各部门主管的每一句说明,爱德华几乎都会以警告的口吻挑剔一番。尤其当代表团绕过新盖的培养槽实验室时,爱德华更是炮火全开。人体冷冻部的主管珍娜·威利事后告诉我,每当爱德华爆出一个问题,杰森都从容不迫地一一反驳,仿佛事先已经过沙盘推演。如此一来更是火上浇油,爱德华怒不可遏。珍娜说,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疯狂的李尔王痛骂不老实的火星人”。
万诺文和我进来的时候,战火还没有结束。爱德华紧靠着会议桌,身体向前倾,他说:“这是我的底线。这项计划没有前例可循,没有经过测试,而且它所运用的科技是我们无法理解、无法掌握的。”
杰森笑了一下。他面对的人是他所尊敬的长辈,却也是一个疯狂、暴怒的长辈,而他正在让那个长辈难堪。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微笑实在礼貌得有点怪异。他说:“显然我们所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件是完全没有风险的,不过……”
这个时候,我们进来了。在场有一些人没有见过万诺文。他们看看自己,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万诺文,仿佛一群受到惊吓的小绵羊。罗麦思清了清喉咙说:“各位,很抱歉,现在我必须和杰森以及刚进来的两位私下聊一聊,可否麻烦各位?几分钟就好。”
所有的人乖乖排成一列走出去,包括爱德华。然而,他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挫败感,反而有点洋洋得意。
门关上了。会议室里的空气凝成了一片绵软的死寂,像初冬的雪花一样飘落在每一个人身上。罗麦思没有先跟我们打招呼就直接问杰森:“我知道你先前提醒过我,可能会有人开炮。可是……”
“我知道这不好应付。”
“我不希望爱德华出局之后还在外面放冷箭。也许可能性不大。不过,他没有办法对我们造成真正的打击,若……”
“爱德华讲的话都没有事实根据。这我可以保证,他只是在无的放矢。”
“你觉得他已经老得不中用了吗?”
“他还没有糊涂到那个地步。不过,他的判断力有没有问题呢?我觉得有问题。”
“不过,你也知道他的攻击兵分两路。”
这是我第一次和总统坐这么近。或者说,未来的总统。罗麦思还没有当选,不过,他要进白宫只差一道行政手续了。目前还是副总统的罗麦思看起来有一点严厉,有一点阴沉。跟葛兰总统那种得州式的精力充沛比起来,他就像崇山峻岭的缅因州一样气象森然。他那副模样很适合参加国葬。竞选期间,他努力练习要多多微笑,可是笑起来还是很僵硬。有一些政治讽刺漫画喜欢夸大他皱着眉头、下唇凸出的样子,仿佛他刚刚把一句骂人的话吞回去。他的眼神冷得像马萨诸塞州鳕鱼角的冬天。
“兵分两路。你说的是我父亲暗示我的健康有问题。”
罗麦思叹了口气:“老实说,在复制体计划是否可行这方面,你父亲的批判没什么分量。他的观点微不足道,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可是,没错,我必须承认,他今天告诉我的事情是有点麻烦。”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这就是我要找你来的原因,泰勒·杜普雷医师。”
这个时候,杰森紧盯着我。他说话小心翼翼,口气尽量保持中立:“爱德华似乎对我有很严厉的指控。他说……他是怎么说的?他说我的脑部有致命的病变……”
罗麦思说:“一种无法治疗的神经退化,会干扰杰森的行动能力,导致他无法再监督基金会的运作。杜普雷医师,你有什么看法?”
“我想这个问题杰森自己可以说明。”
小杰说:“我已经说明过了。我已经向罗麦思副总统说明过我多发性硬化症的病情。”
这个毛病并非真正的问题所在。小杰是在暗示我。我清了清喉咙,然后说:“多发性硬化症没办法完全治好,但除了控制病情之外,还有很大的改善空间。目前,多发性硬化的病人和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寿命差不多,行为能力也差不多。也许小杰不太愿意谈他的病情。那是他的权利。不过,多发性硬化症实在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这个时候,小杰很严厉地瞪了我。我搞不懂他是什么用意。罗麦思说:“谢谢你。”他口气冷冰冰的,“谢谢你提供的数据。除此之外,你认不认识一位马斯坦医师?戴维·马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