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众生无一停驻(第6/10页)
我们到厨房里坐下来,吃鸡肉,配冰茶,还有剩下的三种豆子的综合色拉。“大家介意我祷告一下吗?”西蒙问。
杰森翻了一下白眼,但还是点点头。
西蒙很庄重地低下头。我硬起头皮准备听他布道,没想到他只说了两三句:“愿主赐予我们勇气,领受你置于我等之前的恩典,而今而后。阿门。”
祷告所表达的不是感恩,而是祈求勇气。很符合眼前的需求。黛安在对桌朝着我笑一笑,然后掐了一下西蒙的手臂。我们开始吃起来。
我们很快就吃完了,阳光还在天际徘徊、流连。天色未晚,蚊子还没有出来肆虐。风停了,寒凉的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轻柔感。
别处的某个地方,情况正急遽改变。
我们还不知道出事了,就连人脉亨通的杰森也没有接获通知。就从我们开始咬第一口鸡肉到吃完最后一口色拉这段时间,中国人已经撤出谈判,立刻下令发射了好几枚改良的东风导弹,上面装载了热核弹头。正当我们把啤酒从冰桶里抽出来时,导弹可能已经画出弧形的弹道,升上半空中。绿色的啤酒瓶形状像导弹一样,仿佛因为天气太热而不断冒汗。
我们把户外露天平台的餐桌收拾干净。我告诉他们,西蒙的火花塞烧掉了,我打算明天早上载西蒙到镇上去。黛安悄悄跟她哥哥讲了几句话,隔了一会儿又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杰森终于点点头,转身对西蒙说:“斯托克·布里奇镇外有一家汽车百货行,他们营业到晚上9点。要不要我现在就载你去?”
这是握手言和的表示,虽然杰森看起来有点不情愿。西蒙刚开始有点惊讶,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说:“既然你这么好心,又可以坐法拉利兜风,我可无法抗拒了。”
“我可以让你开开眼界,看看它能跑多快。”一看到有机会炫耀他的宝贝车,杰森的懊恼很快就一扫而空了。杰森跑进屋里拿钥匙。西蒙跟他走之前,回头露出一种“我的老天”的表情。我看着黛安,她笑得很开心,对自己外交手腕的胜利感到很得意。
别处的某个地方,东风导弹穿越时间回旋隔离层,逐渐接近设定的目标。想象中,那是很怪异的画面:导弹完全由内部的程序操控,飞过黝黑、冰冷、静止不动的地球上空,对准那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人造物体。那些物体悬浮在南北极上方好几百公里的高空。
仿佛舞台上正在上演一出戏,底下却没有观众,感觉很突兀。
事后,我们有了一个合理的推论:中国的导弹引爆后,并没有影响到时间梯度。受到严重影响的是环绕着地球的视觉过滤层。人类对时间回旋的看法当然也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几年前,杰森曾经指出,时间梯度意味着若没有假想智慧生物刻意安排的过滤,数量惊人的完全蓝移辐射将会遍洒整个地球表面。每一秒钟所承受的阳光照射量将会超过三年,足以杀死地球上的任何生物,足以摧毁土壤的繁殖力,足以使海洋沸腾。假想智慧生物帮地球建造了一层时间的环围,也帮我们挡住了致命的副作用。此外,假想智慧生物所控制的,不只是传送到静止地球的能量有多少,还有地球本身要反射多少光和热回到太空。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过去这几年,天气总是那么舒适宜人,那么……均衡的原因。
至少,在东岸标准时间7点55分,在中国核弹击中目标的那一瞬间,伯克郡的天空依然万里无云,依然清澈剔透如爱尔兰著名的沃特福德水晶。
电话响的时候,我和黛安正在前屋的房间里。
杰森打电话进来之前,我们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光线改变了,但我们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仿佛只是一朵云从太阳前面飘过。没有,没什么事,我的注意力全在黛安身上。我们喝着冰凉的饮料,闲话家常。我们聊起读了哪些书,看了哪些电影。谈话迷人的地方不是聊的内容,而是谈话的那种节奏、那种韵律。当我们独处的时候,就会沉浸在那种韵律中,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如此。无论是朋友之间,还是情人之间,交谈会创造出一种独特的韵律,或轻松、舒缓,或尴尬、笨拙。即使是最乏味的交谈都会有暗藏的深意,仿佛地底的河流。我们谈的都是些平凡无奇的老话题,但话中暗藏的含意却是如此深沉,有时甚至还隐伏着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