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试探丞相张裔做贼心虚,左右为难后主收夺兵权(第4/6页)

诸葛瞻得了姜维的鼓励,得意地一笑,回头对姐姐瞪瞪眼。他越发觉得姜维亲切,索性奔到姜维面前,伸出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攀住姜维的衣角。

“臭小子,真个是墙头草!”诸葛果笑骂道。

姜维弯下腰,他轻轻捂住诸葛瞻那双胖乎乎的小手,也说不得为了什么缘由,他很喜欢这可人的小男孩,被铁血酷烈长久冰封的柔情萌动了,他将诸葛瞻一把抱起。

诸葛瞻欢喜得笑出了声,生姜哥哥真的抱他了,他真的能趴在生姜哥哥的背上,原来实现梦想并没有很难哪,比幻想得到父亲的拥抱还要容易。他用两只手丈量着姜维的肩膀,一根指头,两根指头……他量了很久,可是太宽,一双手不够用,好像比父亲的肩膀还要宽。

诸葛瞻把脑袋放在姜维的肩膀上,轻轻敲着他的后背:“生姜哥哥,你会说故事么?”

姜维为难了:“我,不会。”

诸葛瞻才不管他会不会:“你说一个嘛,说将军的故事,我要听。”

诸葛果笑着插了一句:“你随意说一个,不然他缠你一整日。”

姜维无可奈何,他是策马沙场,纵横万里的将军,哪儿懂得哄小孩儿,本又是个闷脾气,平时说话本就少,要让他临时编排故事真比打一场全胜之仗还难。可诸葛瞻缠着他不肯撒手,还一迭声地催促,他不得已,便抱着诸葛瞻坐在桥阑干上,绞尽脑汁地编故事,常常编得自己都嫌弃,诸葛瞻却以为极好,还拍巴掌,说:“生姜哥哥,你接着说。”

三个人坐在虹桥上,姜维一直磕磕巴巴地讲述着干巴巴的傻故事,诸葛瞻在拍巴掌,诸葛果却在悄悄看姜维。有人偶然过路,恰看得这三人的背影,风扬起几片残红,缭缭地飘过去,又荡回来,真像是一幅绝美的画,这么说了一个时辰的故事,直到有人跑来说丞相醒了,要见姜维。

姜维这才把诸葛瞻放下,问诸葛果要不要去看丞相,诸葛果以为他们是谈公事,便说她待会儿再去,姜维只得自己独个前往。临走时,诸葛瞻还对姜维依依不舍,吵着让他下次再说故事。

姜维走了两步,忽地转过身:“你送的……”

诸葛果仍不容他说完:“你留着!”

姜维停了一下,他没法和她争执,他不是不能,而是没有这个勇气。他缓缓走下虹桥,回头时诸葛果依然在目送他,那纤弱的身影仿佛秋风里的最后一点落红,逐渐地在这红尘紫陌间折损了美丽,这让他生出怜惜,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把白蘋忘了,他惶恐起来。

他把脸转过去,再也没有回头。

※※※

秋凉如水,风起处,拂得人满脸冰冷,天空总是雾沉沉的,仿佛老天黯淡了心情,大团的阴云卷过天际,如同一群惊慌奔跑的牦牛。

凝着池中的鱼儿,刘禅呆呆地将手中的鱼食丢进去,荡开的细小涟漪如同一个个微妙的心事,泛起来,沉下去。水里的鱼儿一条条冒出尖头,跳跃着争吃食物,那争夺的欢畅却没有让他感到一丁点的兴致,他只是机械地从掌心拈起鱼食,一次次地抛下去。

“今天,什么日子?”他怔怔地问,也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别人。

皇帝的问话让背后站立的李阚吓了一跳,他像从迷梦里跳出来一般,意识还有些浑噩,磕巴着说:“九月初,初一……”

“快重阳了。”刘禅低声喃喃,手一翻,掌心的鱼食一粒粒全洒入水中,他瞧着水里游弋的鱼影,不知所谓地笑了一声。

凉风拂过水榭,吹得衣衫瑟瑟抖动,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两只手臂下意识地一抱。

“陛下,天凉了,回宫吧。”李阚小声地提醒着。

刘禅没有动,他只是麻木地转过身,呆滞的目光凝向水榭下那一条曲折的石子路,漾漾水波被风吹上了路边,仿佛汹涌的泪水,一遍遍冲刷着理智的堤坝。

他叹了一口气,看见水榭中石案上平放的奏章,竹简只打开了一半,还有一半卷成一个轴,似乎欲说还休的心事,留一半,藏一半。

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将那展开的一半竹简卷了起来,卷到末端,封皮上有张长条的签,签上有三个字:“臣亮上”。

字真好看,优雅舒曼,容长细腻,笔笔的勾画都恰到好处,字如其人,写字的人也一样的优雅、细致、美好。自己从前是多么喜欢他的字,可今天看到这一笔字,却似被刺了眼睛一般,竟不愿再看第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