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受急诏丞相归朝,陷忠贞权臣设局(第4/6页)
“敌国谮恶我朝大臣,是为大辟之刑,”董允说得慷慨激烈,顿了一顿,补充了一句,“臣等再请陛下遣使北上致意丞相。”
“北上致意丞相?”刘禅本来软绵的意志忽地收紧了,眉峰往上轻轻一挑。
董允压根没注意到皇帝的细微变化,义正辞严地说:“回陛下,此事是为敌国行险恶之计,致良弼蒙不白之冤,陷忠臣于青蝇之诬,故而需北上致意,宣传朝廷优渥之旨。”
刘禅吊起眼睛盯着董允,忽地冷笑了一声:“尔等可真是忠心耿耿,事无大小,咸总于丞相,朕倒落得个轻松!”
董允觉得皇帝的话里带着酸刺儿,可又不能明问,闷着莫名其妙,越想越是不对味。
刘禅用既刁钻又冰冷的眼神扫过董允茫然的脸,阴阳怪气地说:“既然尔等如此忠心体国,索性把这两件事也一并北上致意丞相,也省得跑两趟。”
他挥起手,将两份奏疏重重地摔在董允面前,那哗啦啦的竹简奔撞声惊得董允往后一退。
“董卿,还不快看看!”皇帝的声音尖刻得像刀刮在金刚面上。
董允忐忐忑忑地捡起两份奏疏,匆匆地扫了一遍:一份是李严所书,称诸葛亮功德配天,请朝廷宜行常则,加九锡礼;一份糊了名,却说的是盐铁赋出现大量亏空,这亏空来自丞相府。
董允的手一抖,两份奏疏掉了下去,“啪啪”两声惊起地板上一层飞尘。
刘禅乜着眼睛阴笑:“如何,董卿可否将此两事一并致意丞相?”
董允吸了一口冷气,他匍匐而下,一字一顿地说:“陛下,李严所请,是其私人之意,与丞相无关。至于盐铁赋亏空,臣用性命担保,丞相绝不会挪用国家财赋,此当为盐铁府诸吏失差。”
刘禅大声地笑起来:“董卿果真忠心,朕不过宣示两桩未成定论的豫事,你便着急去为他人撇清干系。朕却问问你,你拿什么担保,又凭什么敢担保!”
他越说越气恨,一拳重击在面前的书案上,一摞奏疏哗地一声滚出去,笔墨灯盏也弹跳而起,在半空中旋了一圈,愤怒地俯冲而下,摔得一地里墨汁纵横,碎片缤纷。
“陛下……”董允膝行两步,想要解释两句。
刘禅一口喝断了他:“朕再告诉你一件事,你也不用遣使者北上致意丞相,朕前日已着黄门去汉中宣旨召回丞相。你有什么话,在成都和丞相说!”
皇帝居然越过尚书台,擅自下诏书召回丞相,董允惊得瞠目结舌,他不得不说话了,顶着皇帝随时可能爆发的怒火:“陛下,为何忽然宣召丞相返朝,尚书台竟没有收到宫中行文,这恐怕不合规矩!”
刘禅拉长一张阴沉的脸,武断地说:“朕是皇帝,朕想哪个大臣回来,便能让哪个大臣回来,还要你们尚书台同意么?这季汉是朕的,还是尚书台的?”
这句质疑太惊心动魄,董允低下了头,他还是不想放弃,又开口道:“陛下……”
“不必说了,待丞相回朝,有何疑问,你当面问他!”刘禅不耐烦地说,他一挥衣袖,抬腿便往外走,云台履蹭着摔在地面的碎瓷片儿,撞得叮当乱响。
董允转过脸,看见皇帝如龙卷风般扫过宫门的背影,隐隐感到一场暴风骤雨即将降落在季汉的庙堂上,却不知最终的结果是被摧毁成废墟,还是能在大难中获得艰苦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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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城越来越近了,有碧色的云气晕染着城市的轮廓,像是堆积不去的愁绪,层层叠加。湿漉漉的阴影压下来,仿佛宿世的伤疤,怎么也消不了。
一行人马缓缓地行进在通往成都北门的驰道上,诸葛亮轻轻掀开车帘的一个角,直觉得冷风扑面,登时打了两个寒战。那本来就隐隐作痛的胃像被忽然的凉意刺激了,一阵剧烈地痉挛,他不禁用扇柄狠狠抵住了胃部,却没发出一声呻吟。
修远看在眼里,又是害怕又是心疼,他一面为诸葛亮轻轻抚揉胃部,一面劝道:“先生,若疼得不能支持,且让他们停一停,我们在传舍歇一晚,明日再进城也不迟。”
诸葛亮努力地摇着头,却因为疼痛,头偏去一边,却偏不过另一边。他索性把头靠在车厢上,有了支撑,说话的力气方才匀出来:“不能停,此番不同以往,受诏回朝,本应疾驰奔赴,岂可中道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