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受急诏丞相归朝,陷忠贞权臣设局(第5/6页)

修远霎时难受得一颗心如被刀砍斧凿,装作低头去理衣服。

诸葛亮看在眼里,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搭住修远的手腕:“放心。”

这一声放心重若千钧,直敲在心上,却疼得让人难以自禁,修远眨着酸痛的眼睛,到底没敢哭,只觉得诸葛亮搭住他的手冰冷得不忍触碰,他不禁用力捂住了:“先生,你的手真凉,冷么?”

车窗外一阵敲击,姜维的声音像细草在微风处生长:“丞相,有客来了,他请命要见你。”

“是谁?”

“不认识,他只说是你的旧相识。”

诸葛亮一愕:“旧相识?”他掀开车帘,却见仪仗队列外立着一人一马,因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楚,他思量了一下,“叫他近前来。”

修远嘟囔道:“什么人,不见不行么?”他正埋怨着,那人已策马奔到诸葛亮车前,马鞭子一甩,乐呵呵地道,“丞相别来无恙?”

诸葛亮立起身体,慢慢儿辨认着,忽地惊道:“元公!”

赵直在马上拱起手,笑容在清瘦的脸上如花开放,仍和昔日不差分毫,一分戏谑里掺着一分傲岸。

“元公,怎会是你?”诸葛亮颇有些喜不自胜。

赵直哼道:“怎么不会是我?我可是特意等候丞相大驾光临,我这番盛情,丞相如何谢我!”

还是这不饶人的老脾气,诸葛亮不禁一乐,邀请道:“上车来说话,这一内一外的,不成体统。”

赵直一点儿也不客气,当真下马登车,修远很不想让赵直上车,他心里担心着诸葛亮的胃疾,此刻最盼望的是诸葛亮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在一个安静而温暖的房间里美美地睡一觉。

一时,马车里坐了三个人,不免显得有些拥挤了,诸葛亮推了推修远:“你暂下去。”

修远不情不愿,可他知道自己拗不过诸葛亮,死死盯了诸葛亮一眼,见他并无太大衰容,揣着满心的忧怀,怏怏地把自己的位子让给赵直。

因隔得近了,赵直看出诸葛亮面色苍白,霜白的鬓角还有颗粒分明的汗珠子:“丞相莫不是身体抱恙?”

诸葛亮无所谓地说:“旧疾,不要紧。”他将抵住胃的手放开,岔开话题道,“元公这一二年去了何方游历,竟至音信全无,我着实挂念。”

赵直闲适地说:“我一个闲人,又不是丞相这般朝廷重臣,每日忙不完的军政要务,不需世人知道我的行踪,断了音信才好,”他眨巴着眼睛,低低地笑道,“免得又被你逮了去,为你鞍前马后,专干损人不利己的阴事。我唯有让你寻不着我,才能赚得悠闲,若是将行踪放出风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诸葛亮猛地笑出了声,可那隐隐发作的疼痛让他没力气把笑声放开。他不甚舒爽地叹了口气,却玩笑道:“元公既如此忌惮诸葛亮,今日又为何自投罗网?”

赵直一本正经地道:“我不是自投罗网,我是受人所托,不得已而冒风险。”

“受人所托?”诸葛亮疑惑。

赵直敛住神色:“不说废话了,我且问你,你可知你这次为何被皇帝宣召回朝?”

这个问题让诸葛亮有些惊讶,一向闲云野鹤的赵直竟然过问起如此隐秘的朝事,他先是迟疑着,过后却又以为赵直的突然出现必有深意,坦白道:“知道一些。”

“丞相所知,是否为忤逆公告一事?”

“是。”

“这只是第一桩。”

“这么说,还有其他事?”

赵直凝重着声音:“对,”他伸出三根指头,先压下一根,“第二件,李严上书朝廷,请朝廷为你加九锡礼。”

诸葛亮的剑眉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第三件,”赵直又压下第二根指头,“有小吏查出盐铁赋出现巨大亏空,推断是有人擅自挪用,可这笔亏空恰出在丞相府,亏空年月正是你在汉中修城之时。”赵直的第三根指头也压住了。

诸葛亮惊住:“元公,此言当真?”

赵直做出了局外人的表情:“我不知道,我只代言。”

李严的叵测请求和忤逆公告让诸葛亮烦恼,盐铁赋的亏空却让诸葛亮愤怒并震惊,他在这亏空的背后嗅到了贪墨的腥臭味道,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污垢,而今这污水偏偏还泼向他。他恼自己平白受冤枉,更恨蜀汉朝堂出了肮脏的蛀虫,自己作为持掌朝政的丞相,事先竟一点儿风声也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