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孙权隐忍陆逊佯败,东吴诱敌深入(第4/6页)

曹丕粲然欢笑:“非也,吾欲与先生赌一局,我赌刘备必输!”

司马懿揣着茫然的表情:“臣愚钝,断不明战机,请陛下明示!”

“先生知道诱敌深入么?”曹丕眨眨眼睛,“比如捕猎,张弓以待,静待猎物落入的中,则弹弦怒射,以成擒也!”他说着话,从臂上的皮鞲里抽出一支箭。

远处的草丛中,一只黄獐蹿了出来,大约是感觉到捕猎者的气息,向着半里外的一片树林深处奔去。

曹丕一拍坐骑,追着黄獐的足迹奔去,手臂猛一使力,弓弩激射而出。只听一声刺耳的骨骼粉碎声,那獐子向前一个俯冲,身体撞在一株大树上,冲撞力使它反弹回来,飞入半空中。曹丕已策马奔至,在马上一个俯身,单手一擒,正好抓住獐子的双腿,用力提将起来,来回晃了一晃,却见一支利箭直插獐子咽喉。

他放声大笑道:“此成擒也!”

年轻皇帝的志得意满像朝阳初升,光芒太过绚烂,司马懿觉得自己睁不开眼了,他下意识挡起手,却仍是遮蔽不住。

在这个光彩照人的皇帝面前,司马懿自觉黯淡如月晕。他那颗蓬勃的心温顺地沉睡了,不知什么时候会苏醒,也许永远都将陷入平静的沉酣中。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做一个温润的忠臣,为大魏的万世永固鞠躬尽瘁。将来列名宗庙与君主同祀,后代子孙享受铁券丹书的丰厚爵禄,史书上会留下抚军将军司马懿的传记,后世也会称颂他的忠贞勤勉。

司马懿牵起两边的唇角,弯起一个笑容,又一片落叶飘过,却没有遮住他的脸。

※※※

夜像哀愁的情绪在天地间传染,茫茫山野被素淡的月华笼罩,漂浮的云絮从不高的天际掠过,被山峦的剪影抹去半个角。长江的涛声像巨蛇在打鼾,黑夜中轮廓迷糊,拍岸的波涛像在打磨兵器,不断闪出一片片银光。

马良被焦躁的梦惊醒了,听得帐外“空空空”敲了三下。他披衣坐起,仔细地听了一阵,除了刁斗声,便是士兵训营的脚步声,还有不那么清晰的风声。

他来到猇亭的蜀汉中军营已有五日了,每个夜晚都失眠,偶尔睡着了便是噩梦连连。有时是他掉进一口深得没有底的井里,有时是在大雾弥漫的沼泽地里蹒跚,他走啊走啊,走到皮肉松弛、发齿摇落,他还找不到出路。

他掀开营帐走了出去,夏日闷湿的空气粘住了他,风很细,却很热,像一条细长的竹叶青,不动声色地缠住你。

营中的火把噗噗地烧灼着湿气,加剧了炎热,火焰的光芒似金线般连起来,一直延伸到黑夜的尽头。七百里连营,蜀汉的军队像一条蜿蜒的长龙,龙头安枕在猇亭的原野间,龙尾甩在夔门的雄关下,漫长而狭窄的长江通道飘扬着蜀汉的旌旗,是一种憋闷的壮观。近十万人困在长匣似的山道里,进退维谷,从成都运来的辎重经水路出夔门后,要分派给分布在漫长的七百里的各营,每每要耗去一个月。

半年多的时间里,蜀汉军队起初步步告捷,自从前锋抵进夷陵后,东吴军队像铁锁似的关住了江汉平原门户,别说是让军队通过,一只鸟也飞不过夷陵。

双方便在夷陵展开了拉锯战,刘备数次遣兵挑战,东吴有时出战,有时坚守,每一交锋,丢下不值当的兵甲便退回去,任你出疑兵,愣是不肯露面。闻说东吴主帅陆逊下了严令,不许诸将出战,有敢言战者,立斩不饶。东吴众将都恼恨陆逊胆小,纷纷质疑孙权怎么派了个缩头乌龟来统兵。不仅江东自己人埋怨,蜀汉也说陆逊怯懦,鄙视之余又觉得奇怪,陆逊既然没本事,怎么就是被他挡在夷陵门外呢。

随着夏天的到来,夷陵的天气越来越热了,为了躲避江汉流域的闷热气候,大部分的营垒迁往山林间,以树栅连营。十万军队躲藏在葱茏茂林里,林间的浓荫祛走了折磨人的溽热,士兵们烦躁地等待着和东吴的决战。

可是没人知道决战的日子在哪一天。

士兵们悄悄地去寻上峰打听消息,那些故作灵通者总是说在明天或者后天,也许是三天后。士兵们无数次地信以为真,他们把刀枪磨得锃亮锋利,盼着轰轰烈烈的决战,然后凯旋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