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治乱政须下猛药(第7/9页)
刘备模糊地感觉出什么:“他说了什么?”
“他、他……”马超吞吐着,半晌,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抖着声音说,“他说,主公老革荒悖,不足为道!”
刘备的脸色突然变了,他冷冷地说:“哦,他这么说呀,很好!”他不露喜怒,问道,“还说了其他话么?”
马超把头埋得很低,声音全坠落下去:“他还说,主公不纳贤才,诚非明主,若是,”他喘了一口微弱的气,“超为其外,他为其内,则天下可定!”他惶恐地住了口,身上打着寒战,像患了极难治的伤寒。
“砰!”刘备重重地一拳击在案上,一方砚台弹跳而起,摔成四瓣,墨汁溅得地板上斑斑点点,仿佛打死的无数只蚊子。
“好个天下可定!果然好谋略!”刘备冷笑着。
马超吓得磕下头去:“主公息怒,超罪莫大焉,请主公重罚!”
刘备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似乎要将那胸中的火焰熄灭,他慢慢收住那勃发的怒气,平心静气地说:“孟起毋责己太甚,反语非你说,叛心非你生,你何罪之有?”
马超仍深伏叩首:“超虽不曾说此反语,也断不敢生叛心,然此事萌端,皆因超擅宴彭羕,超之罪不可免!”
刘备平和地说:“若无你宴请彭羕,孤如何得知他包藏祸心,如此说来,你还立了功,罪何来邪?”
马超低伏的背没有动,只听见他轻微地啜泣,不知是感动还是惶惑。
刘备叹息一声,俯身用力扶起了马超,将发冠捧还给他:“孟起休得自疑,孰人罪孰人当,孟起不该为他人罪责迁怨于己。孤不赦有罪之徒,也不责无罪之人,孟起暗室不欺心,更显忠悃赤诚!”
马超呜咽着握住发冠,全身颤抖着哪里说得出话,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谢谢主公!”
诸葛亮提醒道:“孟起,可速去具表呈来,将昨夜之事详录,也好付于有司做证!”
“是!”马超俯首而拜,“如此,超先请告退,当即具表,再付主公一览!”他埋着头,凄凄惶惶地闪出了门。
“狂生!”马超刚一出门,刘备心中郁积的怒火提溜上来,恶毒地骂了一句。
诸葛亮轻轻地挥动羽扇,语气也轻轻的:“好个聪明人!”
“聪明?”刘备懵了。
诸葛亮的表情淡淡的:“亮不是说彭羕,亮是说马超!”他长叹一声,“彭羕性本荒疏,口无遮拦,一朝暗室乱语或成他日堂前公议。马超明识彭羕,遂先自请罪,得脱干系。谁说马超有勇无谋,锦马超之名非仅指其貌,也当指这一副玲珑心肝!”
刘备狂怒的火气渐渐平复,他抚着气息起伏的胸脯:“马超大谋欠缺,小谋不断,我怎会看错人!”
“这彭羕该如何处置,主公可有思虑?”
刘备阴寒地一笑:“他想定天下,我先定了他的归途!”
诸葛亮不言语地默想了一会儿:“彭羕为西州故吏,一朝得幸,则疏狂悖乱,杀他一可震慑西土旧属,二可警儆人心,当杀!”语气虽生硬,他还是生出惋惜,“可惜彭永年自负才高,却落得这个下场!”
刘备不屑地说:“像此等狷狂之徒,纵然才高如山,却心怀反侧,荒悖妄举,无甚可惜!”
诸葛亮沉思着:“彭羕罹罪,虽为当杀,然也当依律法而行,方能使人口服心服。故而,亮请命主公,欲籍此事谋定另一事。”
“何事?”
“益州刑法弛糜,因而亮想制定新法,以正法而裁政理民,然制法繁琐,需多人协助,亮心里想了几个人,还需主公首肯!”
“是哪几人?”
诸葛亮轻轻数着:“伊籍、刘巴、李严,”他停了须臾,很郑重地说出最后一个名字,“还有法正!”
“孝直?”刘备一呆,旋而笑道,“他不干法便好了,怎能让他制定新法!”
诸葛亮坚持道:“别的人都可或缺,唯独孝直不能!”
“奇了,为什么?”
诸葛亮坦诚地说:“正为孝直有干法之事,才更需他参与制定新法,他自己所定刑法他怎可不遵?况且法正尚能遵法,况他人何!”
刘备思量须臾,长笑道:“好,这才叫作法自毙,就让他随你制定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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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纱似的雾悄无声息地吐纳气息,渐渐笼罩了整座城市。法正望了一眼模糊如女人睡眼的墙垣,那里有一条缝隙开出了一簇白海棠。他觉得很冷,将卷轴紧紧地抱在怀里,像在胸口横了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