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我的文学青年生涯 张宏杰(第4/9页)
七
如前所述,我曾铁了心要让处女作在顶尖刊物上一鸣惊人。不过,在《大家》退稿后,我痛定思痛,不得不做出重大退步:除了《无处收留:吴三桂》这篇我最喜欢的稿子之外,我将《蒙古无边》等其他稿子投给省级文学刊物:我要先踏入“文学圈儿”啊。
首先想到的当然是本省的那本《鸭绿江》,虽然今天可能没多少人知道还有这样一本刊物,但是在20世纪80年代,它曾经辉煌过一时。
标准自减一档,似乎就一路通畅:一个多月后,我就收到了《鸭绿江》一位叫李轻松的编辑热情洋溢的回信,然后,1998年第2期,《鸭绿江》刊出了我的《蒙古无边》,于是这篇文章成了我的“处女作”。
从那之后,我和诗人李轻松成了朋友。通过和她通信,我才发现,原来我能在这样一本省级文学刊物上发表作品,其实也是一种小概率事件。她说,发现我的作品时,她刚刚从别的单位借调到《鸭绿江》做编辑,一般的编辑都不爱看自发来稿,因为里面大多都是不通之作,只有她这个新手还有兴趣翻翻。她很偶然地在堆如小山的自然来稿中,抽到了我的信封。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还有“自然来稿”这一说。也就是说,文学刊物中刊发的,大部分都不是像我这样直接写上“某某编辑部收”的稿件。你起码要写上具体某个编辑的名字,被拆开看的可能性才更大一些。更靠谱的做法是,先设法与编辑认识。起码,先要有朋友居中介绍。
我感觉很意外。我所知道的“文学世界”不是这样的。在我心目中,“文学世界”真有点“高于生活”的意思,它应该是一群不世俗的人按着非世俗的规则操作的事儿。我一直认为作家一开始都应该是“自然投稿”,而编辑对所有稿件都应该是一视同仁的。有这个“文学世界”存在,或者说,有这样一群抵抗世俗的人存在,这个世界才有价值。所以这一事实是对我的迎头一击,让我的头嗡嗡叫了许久。我回想起自己苦等编辑们回音的日日夜夜,现在才想明白,也许我投出去的信封,至今仍然没有打开。
不过,这一认知对我并没有什么影响。在那之后,直到今天,在通常情况下,我仍然坚持“自发投稿”(虽然今天我已经很少投稿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认为这是“正确”的,这是我少年时代梦想的一部分。当然,也如以前一样,直到今天,我的“自发投稿”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没有回音。(比如我有时感慨于时事,会写点时评,投给本省的晚报,也多次给自己很喜欢的报纸《南方周末》投过稿,不过十多年了,从来没有投中过。)
这反映了我性格中的某种“心理疾病”,我没法治愈它。
八
《蒙古无边》的发表,标志着我“走上了文学之路”。接着,也算是“国家级刊物”的《青年文学》也接受我的“自然来稿”,发表了我的第一篇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篇小说《说话算话》,我还记得给我回信的编辑叫陈锟。接着,我又陆陆续续在省级文学期刊上发表了一些作品。然后,我被省作协“发现”,参加了省文学院的“青年作家培训班”。在那之后,我又成为“省文学院合同制作家”。这是各省鼓励文学创作的通行做法:省作协在全省范围内挑选十多名有实力能出“成果”的中青年作家,与之签约,按照你每年在“省级”“国家级”刊物上的发表量以及被转载的数量,会给予一定津贴。在一省的文学界,这算是一种比较重要的认可。也就是说,我确乎已经是“青年作家”了。
我仍然没能把《无处收留:吴三桂》发表在“一流”刊物上。这是我的一个心结。我一直没有放弃努力。这篇稿子一天也没停地在邮路上奔波。又一个编辑给我回音了。在《大家》退稿之后不久,《花城》一位叫文能的编辑先生给我来了用稿信。这封用稿信虽然没有谈及对这篇文章的评价,却明确讲,将于明年刊发。
到了年底,文能的第二封信来了:“你的稿件本已确定刊发,但是我因个人原因,将调离杂志社,加上出版社内部关系复杂,因此此稿也无法用了。我已经将它推荐给了其他刊物,请相信这是一篇好作品,肯定能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