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座城市的天真(第4/5页)
如果玛丽·斯图亚特依然活着这一事实对于英格兰的威胁,仅限于伊丽莎白女王驾崩后可能引发内战,很可能英国人只会继续怀有一种似有还无的担忧,最后不过摇摇头,选择隔岸观火。但自从苏格兰女王跨境来到英格兰,过往的每一年无不越发清楚地证明,只要这位天主教的王储存在于世,他们的伊丽莎白女王就没有一天不面临生命威胁。许多疯子,其中一些怀着异想天开的念头,另一些则是雇来的亡命徒,只需要在凑得够近之后动一下刀子或手枪——伊丽莎白素来以忽视自身安全、不带警卫出行而遭人诟病——整个政府机构就会瘫痪:那时将不再有议会、地方行政长官、王室官员(他们的任期将会随着女王的死亡而终止),将没有惩罚暗杀者的权力机关,甚至直到玛丽·斯图亚特如愿继承表姐的王座为止,全国都将持续处于彻底的权力真空状态。这样一桩暴力行径带给王国内多数天主教徒的惶恐实则与其他人一般无二,但饶是如此肇事者也将在所不惜。甚至连行动本身是否出自玛丽的亲自批准,届时更是无关紧要。只要某个狂徒在丰厚赌注的诱惑下孤注一掷,英格兰的历史便会因此改写。
自从北方起事以来,各类阴谋和有关阴谋的传言便应声而起,近年来更益发密集。或许这座城市从未听闻过如此纷繁不绝的流言,或许政府中的清教党人言过其实,夸大了它们的可怕程度,但是危险的存在确实足够真实。一个半疯的年轻人曾夸口要行刺女王,结果在距离女王 100 码内的地方被捕,那时他手里握着一把手枪。接着,在弗朗西斯·斯洛克莫顿那里发现的文件揭示了一个涉案面极广的阴谋,那些天主教徒旨在发动叛乱、解救玛丽、刺杀伊丽莎白,同时协助法国吉斯公爵的部队入侵英格兰。随之,威廉·帕里冷血地透露,他已经被罗马提前赦免了刺杀伊丽莎白女王的罪行,而且还将得到大量现世的酬劳,而他已经怀揣着明确的目的踏上了英格兰的土地。从德尔夫特又传来消息,在其他刺客接连失败后,一位唤作杰拉德的私底下信仰天主教的勃艮第男侍,在奥兰治亲王威廉⑰ 的私人宅第里成功地枪杀了亲王,而威廉乃是新教事业的第二号领袖。英格兰虽躲过此劫,却因之战栗不已。人们由此回忆起 12 年前发生的海军元帅科里尼⑱ 遇刺案,而科里尼正是组成新教世界“三头政治”的第三号人物。现在,三位领袖中只剩下伊丽莎白幸免于难。在所有这些意在夺去伊丽莎白性命的行动背后,始终只有一位受益者——玛丽·斯图亚特。那个秋天,全英格兰的贵族和各郡的主要士绅郑重其事地签订了一份《保王协定》⑲ ,以示拥君之心,并避免女王沦为下一位受难者。订约成员将依靠自身力量去对付危及女王安全的敌人,所有可能实施或是参与商议的不法分子,以及他们背后的谋士、助手、煽动家,都将被斩草除根。谋杀可以获得许可,倘使这是回应谋杀的唯一办法的话,他们对于内战的恐惧正由于伊丽莎白日益面临的危险而成倍地放大。英国人已经下定决心,下一次破获暗杀行动之时,便是玛丽的末日。
为了等来下一次暗杀,他们忍耐了将近两年,直到安东尼·巴宾顿的阴谋不幸败露。这位巴宾顿先生和他的朋友们确实有意行刺伊丽莎白,以保证苏格兰女王继承王位,对于这一点,当时无人怀疑,今天看来更确凿无疑。当时人们相信,玛丽本人深深卷入了这场密谋,这在今天可能受到了一些合理的质疑,但是就算玛丽完全不知情,她的清白对于伦敦人也无关紧要。这起案件一如此前的种种阴谋,是,并且只能是为了玛丽的利益而策划的,只要她活着,伊丽莎白女王就处在危险之中。正因如此,伦敦人才会在听到玛丽被处决的新闻后点燃篝火,走街串巷,鸣钟相告,一时间处处急管繁弦,鼓乐喧天。“就好像,”一位那个时代的见证者表示,“他们坚信的新时代开启了,从此所有人都将生活在和平之中。”
① 即当时法国国王亨利三世的弟弟,安茹公爵弗朗索瓦(Francis, Duke of Anjou, 1555—15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