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备忘录》(第4/15页)

英格兰的地理形势决定了外交政策的一般特征,这是它无法改变的。它是一个岛国,位于欧洲的大洋一侧,拥有辽阔的殖民地和属地。大英帝国若欲保存或延续其独立的存在,就必须维持压倒性优势的海权。马汉上校的经典著作描绘了海上霸权的惊人影响,现在已经无人反驳。海权比陆权更强大,因为海权无远弗届。从字面意义上讲,海上霸主是所有濒海国家的邻邦。海权的强大由此昭然若揭,自然会引起普遍的猜忌和恐惧,因此,海上霸权总是面临全世界联合颠覆的危险。没有一个单独的国家能够长期抵抗这种联合,何况区区岛国,它的国民没有受过军事训练,粮食依赖海外贸易。实际上,危险得以避免,历史已经做出了证明,先决条件是:拥有海上优势的岛国必须将政策导向符合全人类普遍利益的愿望和理想。尤其重要的是:它能恰到好处地与大多数国家或是尽可能多的国家的基本利益和重要利益一致。现在,所有国家的首要利益是维护本国独立。因此,英格兰直接和明确的利益就在于维护各邦的独立。在这方面,它比任何非岛国更有利。如果任何国家威胁到其他国家的独立,英格兰必然是侵略者的天然敌人和弱小各邦的天然保护者。

各邦总是珍视在世界市场上自由交流和贸易的权利,仅次于独立的理想。相应地,英格兰就要最大限度地捍卫普遍自由贸易原则。无疑,它因此强化了自己的协调能力,可以增进与其他各邦的友好亲善,至少可以减轻他们的担忧。各邦因此认为:海上霸权掌握在自由贸易的英格兰手中,总会好过落在贸易保护的强权手中。这是自由贸易问题易受忽视的侧面。有句话说得好:每个国家只要有选择的余地,就会宁愿自己掌握海上霸权;如果没有选择的余地,它们宁愿海上霸权归英格兰掌握,也不愿意归其他国家掌握。

历史显示,威胁各邦独立的危险普遍源于或至少部分源于邻邦短暂的优势。邻邦如果兼具军事力量、经济效能、扩张边界或影响的野心,危险就会不断增加,与其权力、效率、野心的自发性或“不可避免性”成正比。只有同样强大的对手或几个国家形成的防御联盟,才能遏制由此产生的政治优势滥用。列强组合建立的力量平衡,在技术上称为“势力均衡”。英格兰的世界政策就是维护势力均衡,几乎是历史上的老生常谈。霸权国家或联盟的势力越大,英国支持其对手的力度就越大。

如果英国政策确实遵循这种理念,那么任何追求霸权的国家势必走向英国的对立面,像自然规律一样不可抗拒。一位论述英国政策的杰出作家确实已经从理论上证明,并在历史中阐明了这种规律。

人们将普遍规律应用于特殊案例,就可以尝试判断以下的难题:在特定的时间里,某些野心勃勃的强国是否必定会变成英格兰的敌人。或许,德国目前的处境就是现成的例证。我们有必要查明:德国的真实意图是不是以牺牲或贬低其他国家的方式,在国际政治中奠定德国的优势地位、政治霸权,实现纯粹德意志的扩张目标。

我们可以认为:现代德意志帝国继承了普鲁士的外交政策。或许,普鲁士历史最显著的特征首先是:雄主相承,臣民精力充沛,热爱诚实工作。而仅次于此特征的,就是它的历史发展过程:勃兰登堡王室韬光养晦,奠定了小小的基业,然后在相对并不很长的时期内,他们成就了固若金汤的欧洲霸业。系统的领地扩张主要依靠武力,而野心勃勃的统治者或政治家神机妙算,谋划了最重要、最有决定性的征服。他们公开宣布的目标是:保障普鲁士的规模、凝聚力、领土和人口一致性。这样的目标势必提升普鲁士的地位和影响力,使它变成一流国家。其他各国无不致力征服,许多战争规模更大、更为血腥。本文无意衡量或讨论各邦霸业的相对优点或正当性,只想探讨普鲁士发展的独特条件。德国的特点并不是列王热衷于征服;也不是兼并土地,从地理上或种族上建立真正完整的民族领土;更不是国民或多或少的无意识的倾向:更充分地发展民族的生命与资源,扩展其影响力和欣欣向荣的生命力火种。德国的情况毋宁是,如一个弱小的藩国统治者所说,“我想要国家独立和强大。目前的边界和人口无法实现这样的目标。我必须拥有更大的领地和更多的居民,为此必须组织强大的军事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