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结果(第8/12页)
奴隶制度的废除和奴隶、农奴的解放,如果只是经济力量的产物那就好了,俄国和美国就不会产生如此无法令人满意的结果。奴隶制度和农奴制度在那些薄弱环节和确实“不起经济作用”的地区——即俄国北部和南部、美国西南部几个边境州——很容易进行调整,实现解放;然而在核心地区,问题就没那么容易解决。19世纪80年代晚期,在俄国的纯“黑土带”各省(与乌克兰和边境大草原明显不同),资本主义农业发展缓慢,长工劳役依然相当普遍,耕地面积的扩大也远远落后于南方粮食产区[19世纪60—80年代,黑土带耕地平均增加60%。乌克兰南部、伏尔加河(Volga)下游、高加索北部和克里米亚,耕地增加了一倍,而库尔斯克(Kursk)、梁赞(Ryazan)、奥廖尔(Orel)和沃罗涅什(Voronezh)(1860—1913),其耕地只增加了不到1/4][20] ,而扩大的耕地又是以牺牲近河草地和山区草地、强化旧式的三年轮耕为代价。总而言之,结束强制劳动经济,其所获得的纯经济效益究竟有多大,还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这种现象在先前的奴隶制经济之下,是很难从政治角度清楚剖析的,因为美国南方被征服了,旧式的种植园贵族至少暂时处于无权状态,尽管时间不长,他们的权力不久又告恢复。俄国地主阶级的利益当然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保护。这里的问题是:为什么贵族和农民对奴隶解放在农业方面所产生的结果都不满意;为什么这种结果对名副其实的资本主义农业发展前景也不尽理想。对这两个问题的回答要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农业,特别是什么样的大型农业,是资本主义条件下的最佳模式。
资本主义农业主要有两种模式,列宁称它们为“普鲁士模式”和“美国模式”:一种是资本主义地主企业家经营的大农场,雇用劳工;另一种是独立农场主经营的规模大小不等的农场,他们以销售为目的,必要时也雇工,只是雇佣的人数少得多。两种模式都包含市场经济成分。然而甚至在资本主义大功告成之前,作为生产单位的大农场(土地当然不一定就是生产单位。地主可将土地出租,从租赁人手中收取租金,或收取实物,或收取一定比例的农作收成,承租人则是真正的生产单位),多半都将自己收成的很大一部分拿去出售,而大多数拥有土地的农民则主要还是自给自足,不靠出售产品维生。因此从经济发展角度来看,大农场的优势与其说是在于其具有技术优势、高生产力和经济规模等等,倒不如说在于其拥有为市场需要而生产剩余农产品的非凡能力。当农民仍处于“前商业”阶段的时候,例如俄国大部分地区农民,以及美洲获解放的奴隶(他们进入了实质上是小农经济的队伍),大农场此刻已取得这种优势,只是当时已无农奴或奴隶可供强制性劳动之用。大农场要在农奴或奴隶当中寻觅劳动力,变得比以前更困难了,除非前农奴或奴隶没有土地,或土地很少,不得不去当雇工,以及除非他们找不到有吸引力的工作。
然而整体说来,被解放的奴隶确实获得了一些土地(虽然没有他们朝思暮想的“40英亩地加一头骡子”),农奴也变成了自耕农,虽然他们的一部分土地被地主夺去,特别是在商品农业不断扩大的地区。(但是在黑土带中央地区,农民损失的土地较少,甚至有人还增加了一些土地。)事实上,旧的村社保存了下来,甚至强化、壮大了。村社不时进行公平的土地再分配,小农经济因之得到保护。所以地主更加倾向于出租土地、收取田租,而非从事他们感到更难进行的农产品生产。至于俄国的地主贵族和庄园主人,如托尔斯泰笔下的罗斯托夫(Rostov)伯爵和契诃夫(Chekhov)笔下的雷奈夫斯卡雅(Ranevskaya)夫人,他们是否更有可能或更不可能将自己改造成资本主义农业企业家,而不是美国南北战争前的农场主人[这却是沃尔特·司各特(Walter Scott)最得意的生活模式],则是另一个问题了。
不过,如果说“普鲁士模式”未被有系统地全盘接受的话,那么“美国模式”也未被采纳。要采取这些模式必须要有一个由小农场主组成的大群体,这些小农场必须是以企业模式经营的,而且基本上是种植棉花、烟草、蔬菜等经济作物。种植经济作物必须要有一块最低限度面积的土地,大小则视作物不同而异。内战后的美国南方,“经验证明,农人每年收成如不足50捆(每捆约500磅),他是否还有利可图,就非常令人怀疑了……一个人若不能赚至少八捆或十捆,根本就难以维生,更谈不上追求生活品质。”[21] 所以大部分自耕农仍选择种粮食来养家糊口,如果他们的土地够多,足以养家的话;若土地不多,不足以养家,他们就出卖劳动力以弥补不足的部分(他们不仅土地少,经常也没有牲口,没有大车)。在自耕农内部,毫无疑问,已有相当一部分人发展成为商业性的农场主,到19世纪80年代,这部分人在俄国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使得阶级之间的区分受到压制,例如美国的种族主义和俄国顽强坚持的有组织村社。使得农村当中那些完全商业化和资本主义化的人士,多半是外地商人和贷款者(商业公司和银行)。(在俄国,农奴解放产生的结果——从自由主义观点看有点啼笑皆非——确实是将自耕农带出政府的法律王国,使他们正式服从农民的习性,而这种习性对资本主义远非有利。)[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