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变化中的社会(第7/8页)

我们已经讨论了社会革命家,那么革命又如何呢?这时期最伟大的一次革命实际上大多数西方观察家却一无所知,而且肯定与西方革命思想毫无联系的,那就是中国的太平天国革命(见第七章)。革命最频繁的地区是拉丁美洲,它们的革命多半是发表一份(军事政变)檄文或是地区性的夺权篡位,国家局势很少因革命而明显改变,以致其中有些国家的社会要素常被忽略。欧洲的革命或是以失败告终,例如1863年的波兰暴动;或是被温和派自由主义同化,例如1860年加里波第征服西西里和意大利南部的革命;或是虽然成功,但纯粹是一国一族之事,例如西班牙1854年革命和1868—1874年的革命。1854年革命如同哥伦比亚19世纪50年代初的革命一样,只是1848年大革命的夕阳余晖。伊比利亚世界的节拍总比欧洲其他部分慢一些。1868—1874年的革命则使当时人紧张了一阵,因为当时正处于政治动荡和国际工人协会的活跃期,因此担心它会是新一轮欧洲革命的预兆。但是新的1848年没有到来,来的却是1871年的巴黎公社。

就像这个时期的许多革命一样,巴黎公社的重要性不在于它取得了什么成就,而在于它预示的信息;作为一个象征它确实十分可怕,但作为事实则不然。巴黎公社在法国以及(通过马克思)国际社会主义运动中产生了无与伦比的神话,一个直到今天还响彻云霄的神话。[10] 巴黎公社是异乎寻常的、重要的、激烈的、悲壮的,但也是十分短暂的,大多数严肃的观察家都认为它注定会失败。巴黎公社是由城市工人造反所成立的政府,公社的主要成就是它确实是个政府,尽管它只存在不足两个月。列宁在十月革命成功后开始数日子,直到他高兴地宣布:苏维埃政府已比巴黎公社存在的时间还长了。然而奉劝历史学家在回忆往昔之际不要低估巴黎公社。虽说巴黎公社并没有严重威胁到资产阶级秩序,但光是它的存在就足以把资产阶级吓得魂不附体。恐慌和歇斯底里包围了巴黎公社的诞生与死亡,尤其是国际舆论界。国际舆论界指责公社建立共产主义,没收富人财产,分占富人妻子,进行恐怖大屠杀,制造混乱和无政府主义以及其他一切缠住高贵阶层不放的噩梦。毋庸多言,这一切都是国际工人协会故意策划的。各国政府感到有必要采取行动来对付危及秩序和文明的国际威胁。于是,警察进行国际性合作,剥夺逃亡的公社社员作为政治难民所应接受的保护地位(当时人对这项举措的反感更甚今日,认为十分无耻)。除此之外,奥地利首相建议——俾斯麦全力支持,须知此公不是容易惊慌失措的——组织一个资本主义反国际工人协会。德国、奥地利、俄国出于对革命的恐惧,于1873年组织了“三皇同盟”(Three Emperors’League),这就是被人们视为“为了对付已经威胁皇帝和政府的欧洲激进派”的新神圣同盟,[11] 但是等到这个同盟签约之际,国际工人协会已迅速削弱,因而同盟的任务已不具紧迫性。不过紧张毕竟是事实,其意义在于它说明了各国政府如今所惧怕的不是一般社会革命,而是无产阶级革命。马克思主义者认为国际工人协会和巴黎公社本质上是无产阶级运动,因此在这一点上,他们与各国政府和此时“值得尊敬的”舆论看法是一致的。

事实上,公社是一场工人暴动,如果工人是指介于“人”和“无产者”之间的男女,而不是工厂工人,那么这个词也适用于这个时期其他工人运动的积极分子。[12] 被捕的3.6万公社社员,实际上都是巴黎各阶层的劳动人民:8%是白领工人,7%是仆人,10%是小商店店主之类,其余绝大多数是工人——来自建筑业、冶金业、一般劳动行业,紧接他们之后的是更加传统的、懂技术的手工业(家具、奢侈商品、印刷、制衣)工人,许多革命骨干也出自这部分人(在国民军中,被捕的印刷工人有32%是军官和士官,木材工人占19%,建筑工人只占7%),还有一向激进的鞋匠。然而巴黎公社是不是一场社会主义革命呢?差不多肯定是的,虽然公社的社会主义基本上仍是1848年前的梦想,即自我管理的生产者合作社或社团单位,不过公社此时也开始有系统地强力干预政府。公社的实际成就非常有限,不过这不是公社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