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全人类的事业从殖民地到《常识》(第8/15页)
当然,一概而论并不公平,毕竟1700年的美洲在地区、社会和文化上的差异都相当大。英属北美殖民地位于法国和西班牙这两个欧洲强国的殖民地之间,在贸易上也夹在这两个与之都有过节的欧洲帝国之间,而其所处的美洲地区仍然是部分美洲土著部落的家园。1700—1770年间,这些殖民地的人口从265000增长到230多万。但事实上,美洲的总人口从1600年起就在递减,这是由于白人人口增长的同时,土著人口在不断减少,虽然两者之间并不总是具有因果关系。尽管具体估算数目不一,但一般认为1600年新英格兰的土著人口到1700年只剩下5%。这5%的新英格兰土著人口其实和美洲内陆的其他土著部落一样,并不愿意看到这些改变,但他们只能被迫适应这种改变。
许多美洲土著部落被赶到内陆地区后,不仅需要和白人移民竞争,还不得不与其他的土著部落抢夺土地和资源。因此很多土著部落,尤其是南部地区的部落都在18世纪销声匿迹了,它们要么融入了其他部落,要么因疾病而全部丧生。当时的观察家、贵格会教徒加布里埃尔·托马斯(Gabriel Thomas)在书中描写了宾夕法尼亚和新泽西殖民地的发展史及其对特拉华人(又称伦尼莱纳佩人,即本地人)的影响。他写道:“印第安人称,每有一个基督徒到来,就要有两个特拉华人死去。”契约佣工威廉·莫拉利在1729年来到美洲时曾将这个时期的宾夕法尼亚描述为“世界上最好的穷人国家”。[8]不过,一些人眼里的机会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却代价高昂。对于许多的白人移民,包括莫拉利在内,根本就没有“世界上最好的穷人国家”这么一回事,费城的街道也没有像想象中的城市乌托邦那样遍地黄金。而伦尼莱纳佩人的情况则更为糟糕。对于土著部落而言,改变从来都不是向好的方向发展。
在诸多改变之外,有一点从未改变,那就是冲突,而这对于新英格兰的影响尤其明显。18世纪初,新英格兰殖民地土著部落和英国殖民者之间的冲突远比几十年前的菲利普王之战时期复杂。菲利普王之战虽然让双方都变得小心谨慎,但1676年后仍然时有暴力事件爆发,继续破坏着双方的关系。而1702年英法之间爆发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安妮女王之战)更是让这种紧张局势升级。从“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这个名字中即可看出,英国面临的敌人不只是法国。在开战的前几年里,西班牙军队也对英国殖民地,主要是南卡罗来纳地区发动了袭击,英国军队则予以回击,对佛罗里达的西班牙教会发起攻击。
那一年,新英格兰北部地区的殖民者日益遭到与法国交好的阿布纳基人的突袭,而缅因、新罕布什尔和马萨诸塞这些相对隔绝的殖民地尤其易遭袭击,其中又以马萨诸塞的迪尔菲尔德镇最易受到影响。迪尔菲尔德镇在遭受一些小规模袭击之后,又于1704年遭到法国人和阿布纳基人联合发动的大规模突袭,造成超过一半的居民死亡,约百人被俘。其实在这次大规模突袭之前,新英格兰的一些领导人就已经在提倡对阿布纳基人采取极端报复措施,波士顿牧师所罗门·斯托达德(Solomon Stoddard)就是其中的一员。他向马萨诸塞总督约瑟夫·达德利(Joseph Dudley)提出忠告,认为迪尔菲尔德的居民已经因为那些袭击而变得“非常沮丧”。对此,他的建议是采取主动进攻。如果“训练狗去像猎杀狗熊一样猎杀印第安人”,他提议道,“我们很快就能看到这样做的好处。”“那些不太害怕我们的印第安人,”他指出,“将会极度害怕这些狗。”斯托达德提醒达德利说,这种方法在弗吉尼亚很有效果,并且认为应该把阿布纳基人“当成小偷和杀人犯一样对待”,因为这些人“不宣战就开始采取敌对行动”。他断言这些人就像狼一样,应该“以对待狼的方式对待他们”。[9]
斯托达德的建议里当然充斥着白人种族主义者的心态——例如他丝毫没有提及法国人的威胁——但他的忧虑并不是源于优越感,而是来自于恐惧。像斯托达德这样夹在两个敌对欧洲世界之间的殖民者自然开始憎恶这些外国的冲突,这些战争本不该属于他们的世界,却给他们的世界带来了威胁。这种恐惧既是生理上的,也是文化上的:一方面是对失去生命的恐惧,另一方面则是对失去平静生活的恐惧。迪尔菲尔德“大屠杀”发生后,许多被俘的殖民者虽然被迫去了新法兰西(魁北克),最终还是设法回到了马萨诸塞。但也有人没回来,其中就包括迪尔菲尔德的牧师约翰·威廉斯的女儿尤妮斯·威廉斯(Eunice Williams)。尤妮斯没有回马萨诸塞,而是选择嫁入莫霍克(易洛魁人)部落,成了一名罗马天主教教徒,这让约翰感到非常沮丧。尤妮斯从未与自己的白人家庭完全断绝联系,但在她的家人眼里,从她1704年被俘之时起,他们就已经在文化上、社会上和精神上永远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