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第5/9页)

每个地方的壕沟战都非常残酷。有位战地记者报道了一九一五年在布达佩斯某医院所见到,来自喀尔巴阡山脉的冻伤病患和截肢者,“医生得意夸称他们很善于找到良好的健康纤维皮瓣和制作合用的假腿,他们的农民伤员则一下子咧嘴而笑,一下子绷起脸”。[27]另一名记者惊骇地看着混在一块的奥地利人、俄国人尸体,像好多“块生铁”般被倒进敞露的壕沟里。诚如他所说的,这不是“维也纳的女孩向这些青春正盛的健壮年轻男子喝彩时”心里所想的下场,甚至不是奥匈帝国陆军部所想的下场。陆军部原保证会“把官兵六人一个棺木,埋在从远处可容易见到的高地上,以表达祖国对这些英勇军人的虔敬和感激”,结果却是把这些不知姓名的官兵一股脑丢进万人坑里,撒上生石灰。[28]

一九一六年康拉德在其某份保守自大的公报里确立了最高指挥部轻慢的作风:向士兵保证,只要“往地下挖三米,就会安全无虞。这样的壕沟即使遭直接命中,士兵也几乎不会受伤害,只有些许震动和摇晃,但士兵会没事”。[29]当他和弗里德里希大公得为自己寻找挡住一切攻击的安全处所,挽救他们破败的名声时,就一点也没这么自满。整个一九一六年,康拉德与弗里茨尔拼命欲打消深受霍夫堡宫宠信但黯然下台的布鲁德曼将军所提出的要求,即对他们两人在两次伦贝格战役中领导有否失当的调查。一九一六年七月康拉德紧张地抗议道:“总司令部无法响应已遭卸除兵权的将领提出的每个申诉、备忘录、作战报告和诸如此类的东西。”

康拉德痛恶德国人,此时却坚持要布鲁德曼看看“德国陆军的指导原则:将领遭卸除兵权即永远不会再取得兵权,且永远不会对其遭卸除兵权之事提出抗议”。这一如黑手党成员被抓即封口,绝不泄露组织秘密的原则,肯定合康拉德的意,尽管他战后写了带有偏见的回忆录,整个战后生涯都在做替自己辩解的抗议。他一九一六年对布鲁德曼的背后中伤,将化为二十五页以不空行方式打成的文稿,而那就像是他回忆录的第一份草稿,把自己说成无辜受害者,受害于有勇无谋的下属。他写道:“为了维护纪律,我得促请陛下的军事文书署将这一调查连同布鲁德曼的平反要求一并驳回。”八月,经过一番思考后,博尔弗拉斯将军和皇帝再度退缩,拒绝调查、平反。[30]

康拉德所谓在壕沟里会平安没事的保证,从未平息士兵的疑虑。他们并不安全,全军所有官兵被炮轰得胆战心惊,不想再这样下去。战争步入尾声时,哈布斯堡军队已分为两派:居少数的“冲锋集团”(年轻有冲劲者)和居多数的“防守集团”(军中大部分人)。冲锋集团是仿德国方式打造的冲锋队,吃得好,薪水高,装备好,执行所有进攻;防守集团则在整个战争期间扮演全然被动的角色,挖壕沟,修壕沟,守壕沟。[31]

一九一六年布鲁西洛夫攻势所引发的情景,即使是厌战的奥地利人都感到震惊,且说明了这个君主国的大部分官兵如何不愿打这场战争。卡尔·冯·弗朗泽-巴尔丁将军谈到他“破败的军队”,目击者惊讶地看着奥匈帝国一场大规模(且出乎预料)的反攻,竟演变为集体投降,数千名哈布斯堡士兵丢下步枪,举起双手跑向俄国防线。[32]多达三十五万奥地利人以如此方式向俄国人投降,布鲁西洛夫收复一九一五年失去的所有土地,一路攻回到喀尔巴阡山脉诸山口。布鲁西洛夫攻势打掉了奥地利人仅存的些许进攻能力,迫使他们把军队交给德国人指挥,直至战争结束。[33]

一九一六年,康拉德的总司令部遇到一突如其来的报复性活动,因为每个奥地利军、师都奉命查明问题根源,予以解决。两年前兵败萨巴茨后经历过一次又一次彻底失败的特尔斯蒂扬斯基将军,向他的集团军如此讲话:“第四集团军被战斗力并不具压倒性的敌人赶出强固的阵地,被逼退好远,损失众多士兵和物资,且辛苦建造的桥头堡和斯蒂尔河(Styr)阵地也未守住,你们得给我一个解释!”军官奉命调查其部队,查明是谁带头组织集体逃亡,谁同意放弃如此多加农炮和机枪,并奉命“无情”惩罚还留在部队里的所有坏蛋。[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