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雪人(第7/12页)

俄国的宣传一样低劣。它敦促军民继续投入“为圣索菲亚而打的战争”。圣索菲亚是君士坦丁堡的清真寺,原是东正教大教堂,而在这些遭战火摧残之地的军民眼中,它想必和月亮一样遥远。一九一五年初期,有位俄国军官看过送到他位于加利西亚的战壕的俄国报纸后,对标题印象深刻:“这场战争已把俄罗斯人、波兰人、犹太人牢牢团结为一,并肩作战。”他躺在报纸旁,心里想着:“让我来告诉你真相;我们人在加利西亚,春天的第一天,天气很美,一辆破烂不堪的旧雪橇沉重地走在土路上;斜躺在雪橇上的是个年轻的哥萨克人,毛皮帽下露出他梳理整齐的马尾辫。拖着这辆雪橇走过土石地的是只母马,母马没东西吃,饿得皮包骨,肋骨根根突出,像床垫上坏掉的弹簧;。骑在母马身上者是个老‘犹太男孩’,因害怕而一脸吓呆的神情。哥萨克人偶尔懒懒地举起皮鞭抽犹太人的背,示意犹太人鞭马加快脚步。”[43]

奥地利于开打后头四个月在加利西亚、塞尔维亚损失了百万兵力,在喀尔巴阡山脉又损失八十万,其中四分之三死于若待在冬季住房就可避免的疾病。维也纳与泰申以需要解普热梅希尔守军之围为理由打这场冬季战争,结果却失去六万守军。[44]

光是第二集团军,在三月头几天,就因冻伤损失四万人。事实上,根据每日死伤报告,冻伤所造成的兵力损失,远高于战场伤亡所造成的。[45]南集团军已损失三分之二兵力。令第三集团军残破不堪、雪上加霜的是,这时意大利就快参战攻打奥匈帝国。[46]俄军三、四月时派兵探查诸山口,遭激烈抵抗,迫使康拉德再度请求德国派兵增援。

康拉德的位置变得岌岌不保。施蒂尔克有次去了奥匈军总司令部,在观察康拉德后论道,“他清楚没有德国大力援助,治不好我们的弱点,而这一认知像虫一样啮咬他的心”,“他知道德国若提供这援助,会要求奥地利领导阶层以受其摆布作为回报,而此事令他斗志全消,使他成了冷漠无情的盟友。”他每天把心力花在维护其与总司令部里的德国人“平起平坐”上,冷落他们,退回他们例行的盟国文书作业要他们修改,坚持愈来愈虚妄的奥地利独立地位。[47]鲁登道夫这时已打从心底瞧不起康拉德和奥地利人,但还是又出手相救,派贝斯基德军(Beskidenkorps,来自鲁登道夫之前线部队的士兵和来自南集团军的两个半师)前去遏阻俄军攻势。

一九一五年三月二十二日,普热梅希尔又落入俄军之手,[48]为愚蠢的喀尔巴阡山冬季战役画下句点。为拯救要塞里挨饿被围的十五万居民,这场战役牺牲了八十万人,结果最后竖起白旗,落入俄军之手。一名目睹奥地利守军投降的英国人写道,守军看来“快饿死……我没看到比这更绝望、更沮丧的一群人”。他们的军官显然未和入伍兵同甘共苦;他们“看来富足,吃得好,据居民所说,生活豪奢”。[49]美籍记者史坦利·华许本从伦贝格横越一百四十多公里到达普热梅希尔,“道路上积着厚厚的烂泥,撤走的战俘堵住道路”,而他也对要塞里截然不同的情景大感惊讶。军官看来很健康,对战败浑然没放在心上。“看着他们在街上开心地聊天……很难理解他们的马已被吃了或他们的骑兵已被俄国俘虏。”

那些骑兵饿到发昏。围城期间,奥匈帝国守军已吃光存粮,然后开始吃运输用的马,再吃骑兵的马,最后吃城里的猫狗。奥地利军官留下自己的马且继续喂食,直到投降前十小时才交出来,它们也全遭宰杀,但不是为了给挨饿的入伍兵填肚子,而是为了不让马落入俄国人之手。有位在普热梅希尔投降后最早进城的俄国军官,描述了“我在战争里所见过最骇人的景象……匈牙利军人饿到发狂,生吃血淋淋的肉块,用小刀和指甲从刚杀的马尸上挖肉,手、脸满是血”。[50]

更令人愤慨的丑事在维也纳上演。在布拉格地区征兵组建的第二十八团,哈布斯堡君主国最悠久的团之一,一九一五年四月在维也纳遭皇帝下令解散。这个捷克人居多的团,在喀尔巴阡山脉全团离开战斗岗位,向俄军投降,不料他们以为满是俄国人的那道壕沟里,竟全是德国步兵。五十名官兵遭以叛国罪被送上法庭;八名遭绞刑处死,其他人判服苦役。团中士兵先被枪毙掉十分之一,然后其余士兵被打散拨到其他部队。[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