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格格不入之人(第8/17页)

奥匈帝国第九师未能好好打场仗就垮掉。渡德里纳河就把士兵搞得筋疲力尽,先是在炙人的烈日下,然后碰上下了一两天的大雨;他们被困在河岸整整三天,穿着湿透的外套露宿野外,咒骂他们的军官和补给太差。终于在采尔山上与敌交手,却被塞尔维亚火力杀得几乎全军覆没。八月十八日,他们在“如榛果般大的雹块”的空袭下撤退,士兵趴在辎重车底下爬行,以躲避雹块和塞尔维亚炮弹。在军需官奉命烧掉他们带到河对岸塞尔维亚境内的所有物资时,士气才有稍许提振。[48]战地报告提及多不胜数的奥匈帝国兵装病的事,特别是在伤兵拿“吓人的敌人情事”吓坏未受伤者之后。法兰克将军被某同僚称作“年老糊涂的迂腐之人”,不管有没有友军掩护其侧翼,他都不是最适任的指挥官。他下令官兵交换“英勇故事,不准谈这些可怕的事”。他愤愤地说道,如果再有士兵继续谈可怕的事,会以“懦弱罪”当场处死。[49]

难得抓到的塞尔维亚战俘,给了奥地利人一线希望。有位奥匈帝国军官在讯问过某战俘后推断:“塞尔维亚人筋疲力尽,补给糟糕;军官行事使他们更为慌乱;他们每个营只有一挺机枪。”但在这条战线上的普特尼克部队,至少有一半士兵打过巴尔干战争,且尽管火炮不足,炮弹也开始短缺,但他们坚守阵地,耐心击溃来犯奥军。[50]命丧塞尔维亚剽悍军队之手者,是奥地利地方防卫军第二十一师师长阿瑟·普日博尔斯基(Przyborski)将军,他绝对称不上身经百战、敢打能打。他的同僚称他是“环城大道将军”——娶了陆军部长舍奈赫的女儿且是坐办公室而非带兵出身的军职官员(译按:环城大道是维也纳气派堂皇的大道,陆军部大楼就位于这条大道上)。面对这场混乱且瞬息万变的战斗,普日博尔斯基从未能跟上脚步。[51]

在亚达尔河(Jadar)和采尔山遭击退后,第五集团军军心动摇。饿坏的奥地利士兵在德里纳河沿岸四处搜寻可吃的东西,他们把还未熟的玉米、瓜吃进肚里。也没什么水可喝;井似乎下了毒,水呈绿色带酸味,喝下两三天后就出现霍乱症状。“我们遥远的(补给)火车,连个影子都没有,”有位军官嘲笑道。[52]奥地利的补给业务,有许多被转包给民间业者,而这时法兰克命令麾下军官,“毙掉他们的马,毁掉他们的四轮马拉货车,当场杀掉他们的马车夫”,如果他们不更卖力工作,不表现得更勇敢的话。在这同时,奥地利士兵将只得挨饿,而(吃饱喝足)的师长则向他们训话道,“绝不能以补给品没送来为理由,吃掉你们的战地口粮……战时补给不可能时时都令人满意”。[53]

八月十六日,波蒂奥雷克一副从他的战场冲出来的姿态,请求第二集团军给予更多支持,但康拉德修改了这一请求:他下令,“在不延宕你(第二集团军)开赴(加利西亚)的情况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54]于是,第二集团军第二十九师八月十六日于沙巴茨处渡过萨瓦河,与塞尔维亚某师打了煞有其事的一仗,然后于下午撤退。波蒂奥雷克火冒三丈,痛骂康拉德把第二集团军的诸部队“像水滴般”损耗掉,未派他们大举同时进攻。如果波蒂奥雷克真的人在前线,而不是待在他萨拉热窝的办公室(这时他正在那里力促调查三十名塞尔维亚少年),大概会注意到不管是分批次小兵力进攻,还是大兵力大举进攻,奥地利的进攻都不可能得手。[55]

在这次入侵行动的初期,奥匈帝国军队一直未能适应现代火力。德国步兵连已在运用稀疏队形战术(一个排摆出宽间距的小规模战斗队形带头进攻,后面两个排也摆出稀疏队形,呈梯形配置),奥匈帝国连则要众多士兵紧挨在一块,成为敌人活靶一般,一径往前猛冲。“不管是兵还是官,都不知道如何协同进攻,”阿尔弗雷德·克劳斯将军接掌第二十九师后在其日记里如此写道,“不管碰到什么情况,他们都只是上刺刀乱无章法的冲锋;塞尔维亚人看出这点,诱引我们做这些进攻,然后开火把我们撂倒。”在第五、第二集团军间的兵力缺口统率一骑马步兵团的费利克斯·施瓦岑贝格(Felix Schwarzenberg)上校,无意中听到步兵军官“以无比轻蔑的口吻”告诉其部属,“别担心,塞尔维亚人掘壕固守,但我们架上刺刀冲进去时,壕沟救不了他们”。施瓦岑贝格还注意到奥地利野战炮兵爱在开阔地作战,但未考虑到在开阔地自己易被有壕沟防护的塞尔维亚火炮轰碎,且爱朝塞尔维亚壕沟猛射伤不了对方的榴霰炮,因为手边没有可将他们消灭殆尽的高爆炮弹。炮弹比榴霰弹贵,于是,展现奥匈帝国独有的作风,干脆不买。这是支在打它的上一场战争(一八六六年),而非最后一战(一九一三年)的军队。已然没有斗志的施瓦岑贝格亲王在信中告诉妻子,“为奥地利祷告”。[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