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先锋派已死1950年后的艺术(第4/14页)

这些人才有一项共同条件,是发达市场经济的作家及电影人少有的,更是西方戏剧工作者梦寐以求的理想,即一种被公众需要的感觉(美英两国的戏剧工作者,从30年代开始,就染有政治激进主义的癖好)。事实上,在没有真正的政治民主及新闻自由的情况下,也唯有从事艺术工作的人,才能为老百姓——至少为其中受过教育者——表达心声。这一类感受,并不限于共产党国家的艺术家,同样也出现于那些知识分子也与当前政治制度不和,虽然并非毫无限制却多少可以公开畅所欲言的国家里面。以南非为例,便因种族隔离制度的刺激,使得反对者当中产生了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这是这块土地上前所未有的现象。50年代中,墨西哥以南拉丁美洲的多数知识分子,一生中恐怕也都曾经历过某段时期成为政治难民的日子。他们对西半球这一地区的文化贡献,自是不容忽略;土耳其知识分子的情况亦然。

然而,某些艺术在东欧开花吐蕊,其中意义,并不仅限于在政府的容忍下扮演反对角色。年轻的艺术家们,事实上是受到希望之火的激扬;他们希望在战争的恐怖岁月终于过去之后,自己的国家能够步入一个新纪元。他们当中某些人——虽然如今再不愿提起——当初甚至真正感觉到青春之帆,正在理想国的清风下饱满颤动,至少战后初年如此。少数几位,甚至一直受到所处时代的激励,例如第一位引起外面世界注意的阿尔巴尼亚作家卡达瑞(Ismail Kadaré,1930— ),与其说他是霍查(Enver Hoxha)治下强硬派政权的传声筒,不如说是这个小小山国的代言人,为它在世界上第一次赢得一席之地(卡达瑞后于1990年移居外国)。但是大多数人,却很快走上程度不一的反对之路。不过反对归反对,在这个政治系统二元相对的世界,他们却也常常拒绝了眼前唯一的另一条路——不论是穿过联邦德国边界出奔,或是通过“自由欧洲电台”(Radio Free Europe)的广播,都非他们所愿。即使在如波兰之类的国家,纵使当前政权已经遭到全面反对,但是除了年轻人外,一般人对本国自1945年来的一段历史清楚至极,所以他们知道在宣传家不是黑便是白的两极对比中,还有那深浅浓淡不同的灰色地带。这份对现实无奈的辨识能力,使得捷克导演瓦伊达(Andrzej Wajda,1926— )的影片增添了一份悲剧色彩。60年代30余岁的捷克导演,以及民主德国作家沃尔夫(Christa Wolf,1929— )、穆勒(Hein er Mül l er,1929— )等人的作品,那种暧昧难明的气氛,便是因为他们的梦虽已碎,却始终不能忘却。

一个奇怪的现象却是,在社会主义第二世界及第三世界的某些地区,艺术家和知识分子往往享有极大的尊荣,并比一般民众拥有较好的生活条件及某些特殊权利。在社会主义国家里,他们甚至可能位列国中最富裕的一群,并享有出国的权利,有时甚至有机会接触国外文学。在各个第三世界国家里,身为知识分子,甚或艺术家,却是国家的代表。拉丁美洲首屈一指的优秀作家们,不论其政治立场如何,几乎一律有外放出使的机会,尤以巴黎为最理想的地点,联合国教育科学文化组织(UNESCO)的总部在此,但凡有意的国家,都可以派驻好几名人员,来到这人文风流的“左岸”(Left Bank)咖啡胜地。而大学教授,也有加入政府组阁的指望,其中又以经济部门为首选。80年代艺术界人士纷纷艺而优则仕,摇身一变成为总统候选人,真的登上总统宝座的现象似乎最近才有(例如秘鲁某位小说家即出马竞选;而共产党下台后的捷克和立陶宛总统大位,则真的由文人出任),事实上早在几代以前,在欧洲、非洲两洲某些新生国家即已有过先例。它们往往将尊位荣衔,授予本国少数几位能在国外享有大名的杰出公民——多半是钢琴演奏家,例如1918年的波兰;或法文诗人,例如塞内加尔;或舞蹈家,例如几内亚。但是反过来,大多数发达西方国家的小说家、戏剧家、诗人、音乐家等艺术人士,则往往与政治完全扯不上关系,甚至连他们当中具有理性倾向者亦然。唯一的例外,可能只有文化部门的职位,例如法国、西班牙两国文化部长一职,即由作家马尔罗(André Malraux)和森普隆(Jorge Semprún)分别出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