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朝阳门外南营房关松山口述(第4/15页)

定:那阵儿家里反正都有家底儿?

关:有什么家底儿!反正当铺什么全要,刚才我说这九经锣,你今儿没辙,给拿走当铺当去,等明儿有事儿了,没这东西,再拿这钹,把锣顶出来。就给当铺拿点儿利,他要利,就这么倒换一下,反正能吃饭。

定:你们老关家在这儿是一大家子吗?

关:不算一个大家子,我大爷他们全都死得早,合着就我们父亲这支。

定:您爷爷几个孩子?

关:三个。我父亲行二,我有一大爷,还有一个三叔。我三叔走得早,我都没见过,见过我大爷。我父亲哥儿仨没分过家。他们全都没孩子,我大爷没孩子,就老两口。

定:您叔叔也没有孩子?

关:没有。

定:娶媳妇了吗,他?

关:没瞅见过,那阵儿穷人说媳妇特困难。就我父亲这块,我上头有两个哥哥,底下有我。

定:您有姑姑吗?

关:姑姑,有,但也不怎么近。那姑父也是旗人,做小买卖。她就在林驸马胡同住,就是朝阳门一过这桥,往西,老君堂,竹杆胡同,就是林驸马胡同。注213我大爷他会弹弦子,像那个小彩舞,骆玉笙,唱的那京韵大鼓,他会弹那个,老年间就是耍票,不挣钱。按那阵儿说是打出掉歪,不正经干活,有俩钱就喝酒,有俩钱就耍钱,这叫打出掉歪。

定:那您大妈她干吗?

关:她在外头给人支使着,这会儿叫保姆,那阵儿叫女用人,就在这个八大人胡同,也就是一月给点儿钱,也多不了,那时警察才挣三块六。

定:那您大爷就在家等着您大妈拿钱回来?

关:他不是等着啊,他是耍钱,就干这个啊。耍钱,玩票,现在这个叫什么,二黄的叫什么,唱京剧那个?

关圣力:票友!

关:他就是什么事都不干,就是懒。

定:那怎么办?您父亲养着他?

关:啊,那可不是。我大爷那阵儿不常在家住,他晚么晌儿喝完了粥,他上小店儿,全都是白天跟他一块儿打连连的那路人,小店,起火店,就是穷人住的,那阵儿的店也贱,一个子儿住一宿。这小店儿啊,朝阳门外不多,最多哪儿啊,天桥多。是天桥卖艺的啊,无家可归的啊,全都住这小店。

定:他干吗不在家住啊?

关:他回家住,家里这还腻歪着呢,恶心他,他跟家全说不来啊,成天不挣钱。

定:您的大妈是哪儿的人,您记得吗?

关:也是这当地的,也是旗人,她娘家就在马道口,金台路。去过金台路吗?那阵儿是漫谷野地。

定:您妈的娘家在哪儿?

关:就这胡同。我这不是三条吗,她娘家是二条。他们娘家姓贾,是旗人的一大户,不少人。我见过我姥姥,我姥姥那时就八十多。我有几个舅舅,我亲舅舅不成,就是卖菜,卖点菜啊,卖点白薯啊。我孩子的二舅,他们这家就有钱,放印子的,就在朝阳门这一带放账。反正全都是一姓,那个哥哥好过,弟弟就不好过,他们不在一块,不是一家子。

定:后来你们结婚也就不管什么旗了?

关:不,不,家里头没有那个,那个我全都不懂,说不上来。要说那阵儿西墙这儿不准搁东西,有这么一块板。有一口袋,里面净是人名。我也不懂,我也没瞧见过。

定:那叫祖宗板子。注214您还听说过这个?

关:老在那儿供的,这口袋里头,就一个一个的人名。“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就给毁了。我不在家,孩子他妈害怕,就劈了烧火了。

定:您父亲后来活到多大岁数?

关圣力:我爷爷1951年死的,生我姐姐的时候我爷爷死的。

关:也得90多了吧。我哥哥也活90多岁。我大哥比我大20来岁吧。

关松山之妻(以下简称关妻)插话:不到20来岁。你那老姑姑才比你大20岁,你大哥比你也就大十来岁。

关:大十几岁得大,我还有个二哥呢,我中途还有个姐姐。这俩人啊,没解放就不见了。我二哥那阵儿是当国民党,当兵走的,他不正经干哪,也就跟我大爷似的,在外头胡花胡挣。后来我姐姐出阁了,年头多了就断了关系了。

关妻:她嫁到东北是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