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朝阳门外南营房关松山口述(第3/15页)

关:这养活鸟的,也不是一定就拿这个玩,大部分他拿这做买卖,他把鸟训好喽,听话了,谁叫全成,他倒手卖钱。那阵儿街上算卦的得用这鸟叼,他把这鸟笼搁桌上,把笼打开了,给这鸟叫出来。您来算算,算算这几儿(北京话即“什么时候”之意)走运啊。就指这鸟为生。

也有养活鸟的,不卖,他好这口。这鸟它上口,有套,能叫多少套。街上要有特殊的声音,它就能给上上口。有卖吃的是什么的,模仿那阵儿老百姓喝水的,挑水的,倒水的,还有那水车铃,吱吱妞妞、吱吱妞妞,什么老头揉核桃,这百灵都能灌上。

定:您是说这鸟能学人揉核桃的声音,也能学水车走过去那咯吱咯吱的声音是么?

关:过去那水车都不膏油,膏点油也都让水冲了,它走起来就是吱吱妞妞、吱吱妞妞。还有什么呀,叫猫,等养活好了,也是显摆(炫耀)这事儿,在茶馆,把这笼子打开啦,一说给我叫一猫,它就“喵喵”,就这个。反正十几套。这要是一只净口的百灵,卖不少钱呢。

定:叫猫是脏口的吧?

关:那不算脏口。脏口是什么啊?是苇刹子,夏净天儿在苇塘里头,叽叽咕咕叽叽咕咕,这是脏口。老家贼,这全都是脏口。要是您养了苇刹子,您也在这儿喝茶,我也在这儿喝茶,一瞅您这个,赶紧把笼子上上,走了,躲开您了。要是上了脏口就不好办啦,它就掉不了了。

定:您对养鸟挺熟,您也养过鸟?

关:我不会养这个。

2.父亲一家子

关:我父亲姓桂,这是指名为姓。叫关桂茂就挂上老姓了,咱旗人这老姓啊,现在再说就寒碜、俗气,就全说姓关得了,干吗又俩啊。

定:您爷爷做什么?

关:全都是旗人哪,爷爷我没瞅见过。奶奶也没有瞅见过。

定:您父亲呢?

关:我父亲跟我大爷,那阵儿在东华门值班,东华门,那时候两排有朝房。要怎么说这个,咱们这是正白旗,上三旗,是皇上家的禁兵。反正咱家那时候没房没地,全都指着这钱粮。我赶上一个末尾儿,小的时候带着我去领过钱粮,那时候都不记事啦,就是民国几年吧。我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这记性。以后(清朝被)推倒了,这个没有了,就当吹鼓手,知道吹鼓手是什么不?

定:吹鼓手,就是谁家要出殡的时候那吹鼓手。

关:谁家要有点什么事儿啊,得有个响动,你就是家里头多没辙,没钱花,要是死了人,结婚的也得办一回事儿。好比说史家胡同这家里死人了,丧主家要请响器,在门口摆上鼓吹,哎,这么一来,别人家全知道谁死了,他得拿点纸上那儿祭奠祭奠。结婚也是这样,多没钱的,也得雇台轿子,头里得有几个吹的。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嘛,那时候就有这么个想法。不是像现在一声不言语就给弄走了,烧了,谁死了谁也不知道。那阵儿结婚啦也兴吹鼓手,死人啦也兴吹鼓手。应这红白喜事的就是鼓铺、杠房、轿子铺、棺材铺,这个,家有什么事全得找。那阵儿元老胡同注212有一个周家鼓铺,在这朝阳门外有点名声,是个老吹手,我父亲从小就在那儿学的。我父亲他能够当个小头头,好比说今天礼拜,娶媳妇的多,用人用得多,他能给找几个人。那阵儿家里都有点儿家伙,我们家打的那鼓,打的那镲,打的那九经锣,有点这个。

没有这个的时候,不能天天人家老结婚哪,就在庙里头,东岳庙头喽,摆豆汁儿摊。那时候也没这饭铺,就切面铺,吃点儿烙饼什么的,那少,很少。穷人哪,就吃惯这窝头,窝头,白薯,喝豆汁儿。街上卖的也是棒子面火烧,荞面火烧,好吃着呢。您喝一碗豆汁儿,买俩饼子,连五分钱也用不了。后来我大哥也在这摆豆汁儿摊,卖果子,卖花生豆什么的。那阵儿买花生没有一买买一斤的,都是来俩子儿花生。俩子儿就是一分钱,一分钱就这么一堆,在案子上撮成堆的。

那时候朝阳门外的住户啊,拉洋车的,抬杠子的,卖黄土的,摇煤球、家里盖房子都要黄土,做小买卖儿的,普遍全都是这伙人,反正也能糊口。总的来说,我这个观念,就是旗人也不是没饭吃,也能吃得饱,你要是活动活动就能吃饱,要是老是懒,不干活,就是穷人,吃不饱。这穷人得说分这么三层吧,我这就是在当间儿,你这儿要是老不闲着,就凑合,能过去。你要是三天歇工,两天挂对(北京土语,对,也是“歇工”之意),那就没辙。你要是摆摊,得天天儿摆,你就有饭吃,你要是接三掉两,今儿礼拜天歇吧,那就不成了,你再吃饭就得当点儿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