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魏晋风度(第8/8页)

与阮籍一样,陶潜采取的是一种政治性的退避。但只有他才真正做到了这种退避。在怀疑论和无神论的世界观基础上,宁愿归耕田园,蔑视功名利禄:“宁固穷以济意,不委曲而累己,既轩冕之非荣,岂温饱之为耻,诚谬会以取拙,且欣然而归止”,不是外在的轩冕荣华,功名学问,而是内在的人格和不委曲以累己的生活,才是正确的人生道路。所以只有他,算是在田园生活中找到了人生的快乐和心灵的慰安。从而,田园景色在他笔下,不再是作为哲理思辨或徒供观赏的对峙物,而成为诗人生活(参加了一定田园劳动)兴趣的一部分。这样,就与谢灵运等人大不相同,山水草木在陶诗中不再是一堆死物,而是情深意真,既平淡无华又盎然生意:

时复墟里中,披草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桑麻日已长,我土日益广,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中,复得返自然。

这是真实、平凡而不可企及的美。看来是如此客观地描绘自然,其实却只有通过具有高度自觉的人的主观品格和情感才可能达到。

陶潜和阮籍在魏晋时代分别创造了两种迥然不同的艺术境界,一超然事外,平淡冲和;一忧愤无端,慷慨任气。它们以深刻的形态表现了魏晋风度。应该说,不是建安七子,不是何晏、王弼,不是刘琨、郭璞,不是二王、颜、谢,而是他们两个人,才真正是魏晋风度的最髙优秀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