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戒石鉴镜(第4/17页)
嘉庆皇帝震怒,下旨“斩包祥,置顾祥、马连升极刑,剖李祥心祭(李)毓昌墓。毂、伸汉各论如律,总督以下贬谪有差”。嘉庆皇帝还写了首《悯忠诗三十韵》指斥贪官、表彰李毓昌,其中最痛彻肺腑的两句是:“毒矣王伸汉,哀哉李毓昌。”
晚清海关廉政启示录
英人赫德(Robert Hart)在北京的总税务司官邸是一座四合院。
其实他完全可以像那些驻京的英国外交官员一样,住在一幢舒适的英式洋房里。但赫德不,他牢记自己的身份,时刻提醒自己是清政府的雇员。
当时的中国海关,明明是大清国的行政机关,却在金发碧眼的洋人管理之下。这一由外籍税务司系统所控制的特殊机构,因此被形象地称为“洋关”。
这是晚清政府的无奈之举。考虑到外国人比大清官员更了解国际法,也较清政府官员清廉,便拟定海关总税务司一职由外国人担任。赫德就是管理“洋关”的最高首长。
言出必行,为做好表率,赫德以为,作为一个中国政府的官员,他就应该住在中国政府提供的官邸里,所以只能是一所中国式房子。
但这座四合院恐怕在全北京都独一无二,因为大清海关驻伦敦办事处主任金登干给赫德订购了一个洋玩意儿——抽水马桶。
不知是否有意安排,四合院所在的勾阑胡同和恭亲王王府所在的柳荫街相距不远。所以,除了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公干,王府也是赫德经常登门拜访的所在。每次离开,他都忘不了亲王眼神里的期许。无疑,对到处弥漫着腐朽气息的晚清政府来说,新型海关就像从外部世界吹来的一阵清风,令人耳目一新。在亲王看来,那些贪腐成癖的“自己人”实在不靠谱,把海关交给“虽系外国人,尚属驯顺”的赫德打理,放心。
赫德更加忘不了的,还有那次人数不多、规格很高的饭局,就在那道山西名菜糖醋鲤鱼端上桌时,亲王意味深长地说起了一个典故。
话说东汉南阳太守羊续,为官清廉,在拒腐方面很有一套。一天,羊续的属下府丞焦俭见羊太守过于清苦,便给他送了条活鲤鱼。面对这条鱼,羊续左右为难,无奈之余,只好暂且收下,等焦俭一走,便叫人把鲤鱼挂在府邸屋檐下,没过几天,风吹日晒就成了一条枯鱼干。直到有一天,焦俭又笑嘻嘻地拎着一条更大更鲜活的鲤鱼来拜访羊续。羊续不说话,只是笑着指指那条悬挂着的枯鱼干。领悟到长官的一片苦心,焦俭红着脸,收起鱼退了出去。从此,风干之鱼便成为活生生的教材,瞪着苍白的死鱼眼,警示后人别再行贿进贡。这件事传出去后,府吏们被羊续的高风亮节所折服,以后再也没人来礼贿他了,“羊续悬鱼”的典故也就流传了下来。
来华十年,赫德虽说对史籍旧章多有涉猎,可中国历史实在太悠久,戒石他见过,也知道来历,羊太守的拒腐传奇,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但聪敏的赫德马上就明白了亲王的深意。1700年来,有几个熟读典籍的官员不知道这个出自《后汉书》的典故?他们却依然陷入贪渎的怪圈。
不能说大清的统治者们无所作为。前清时代,对官员的考察、监察、惩罚,沿袭了历代王朝的一整套制度,比如设立专职御史官,其职责就是弹劾贪渎官员,但这套监察制度是为专制君主量身定做的,人治色彩很浓,其效用受皇帝的性格和能力影响较大。御史制度通过以官纠官的形式来进行反腐,其调控官场的意味应该更浓。在统治集团日益腐化,政治腐败每况愈下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例外地会不断腐化,“专徇赃私,骄恣跋扈”,成为内部政争的工具。
或许,这个“几无一处衙署干净”的庞大帝国,就像未经处理的鲜鱼一样,早已糜烂腐败了。
为报答亲王的知遇之恩,赫德曾不止一次许下诺言,要在林林总总的衙门中,保证“海关税司一枝独清”。现在,亲王借鱼说事,敲打自己,一定情非得已。要知道,海关税收可是亲王最后的依靠。
赫德的表现没有让亲王失望。不和别的衙门比,就拿海关自身来说,由他管理的“洋关”(“新关”)比清政府官员主管的“常关”(“旧关”)要好太多。前者负责外轮货物的稽查征税,工作效率高,不论是“洋员”或“华员”,都能清廉自守;后者管理国内民船贸易,则懒散草率,贪腐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