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测量过去,验证未来(第6/14页)
任何特征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我们选择的每个参数都不可避免地会在这几项标准上表现各有优劣。可是在花了几年时间研究这些参数之后,我选定了四个特征,在这六项标准上都表现不错。虽然它们加在一起,在为东西方社会提供一个综合性的描述上,较之联合国利用寿命、教育和收入特征告诉我们有关冰岛、挪威或塞拉利昂的信息也好不了多少,但是,它们确实是社会发展的一个很好的缩影,向我们展示了为理解西方统治世界的原因所需要解释的社会发展的长期模式。
我选择的第一个特征参数是能量获取。倘若不是从动植物中获取能量以养活很少耕作的士兵和海员,从风力和煤炭中获取能量以发动船只驶向中国,从炸药中获取能量向中国的驻守部队开火,英国根本无法在1840年抵达定海,大肆破坏。能量获取对社会发展十分关键——20世纪40年代,著名的人类学家莱斯利·怀特(Leslie White)提出把人类历史缩减成一个方程式:E×T→C,这里E代表能源,T代表技术,C代表文化。
这其实并不像听起来那么简单。怀特的意思并不是说把能量与技术相乘,就可以完全了解孔子、柏拉图、荷兰画家伦勃朗或中国山水画家范宽的一切了。怀特所说的“文化”实际上更像是我说的社会发展。即便如此,他的方程式对我们的目的来说太过简单,对于解释定海事件还不够。
如果没有能力组织好,就算掌控了世上所有的能源,也无法把英国的海军中队带去定海。维多利亚女王的属下们能够召集军队,支付军饷,训练他们听从指挥,开展大量棘手的工作。我们需要测量这种组织能力。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组织能力与斯宾塞的区分理论有所重合,但是新进化论者在20世纪60年代意识到,想直接测量社会的变化,甚至是给出让评论家们满意的定义,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需要一个既与组织能力紧密相关,同时又便于测量的替代参数。
我选择的是城市化。这看起来也许有点奇怪,毕竟,说伦敦是个大地方,并不能直接反映墨尔本勋爵的资金流,或皇家海军的指挥结构。然而,再仔细考虑一下,这个选择就没有那么奇怪了。支持一个300万人口的城市所需要的组织能力令人咋舌。要有人负责把食物饮水运进来,把垃圾废物运出去,提供工作岗位,维持法律秩序,扑灭火灾,在每个大城市里,日复一日地进行各种活动。
当然,如今有些世界级大城市运作失常,犹如噩梦一般,充斥着犯罪、肮脏和疾病。历史上的大城市大多难免如此。公元前1世纪,罗马拥有100万居民,那时市井歹徒时常阻碍政府运作,死亡率高到每个月仅仅为了维持人口总数,就有超过1000名乡下人要移居罗马。可是,尽管罗马有着各种卑鄙阴暗的方面(2006年美国家庭影院频道电视剧《罗马》很好地表现了这一点),使这个城市得以运作的组织机构却是之前任何一个社会都无法管理的——正如管理拉各斯(人口1100万),或孟买(人口1900万),更不用说东京(人口3500万),也是远超罗马帝国的能力所及的。
这便是为什么社会科学家们经常使用城市化来大致反映其组织能力。这种测量并不完美,可是作为粗略的指导还是很有用的。对我们来说,一个社会最大城市的规模不仅可以在过去几百年的官方数据中查找,还可以追溯考古学记录,因而能够对其自冰河时期以来的组织能力水平有个大致的认识。
除了获取并组织好物理能量,英国还需要处理并传递大量的信息。科学家和实业家们需要准确地进行知识转移;枪支制造商、船只制造商、士兵和海员们越来越需要读懂书面指令说明、计划和地图;亚欧之间需要传递各种信件。19世纪英国的信息技术与我们现在相比当然十分落后(从广州到伦敦私人信件需要3个月,政府急件因为某种原因需要4个月),可是较之18世纪的水平却已先进很多了,而18世纪与17世纪相比也有很大进步。信息处理对社会发展十分关键,所以我把它作为第三个特征。
最后一点是发动战争的能力,很遗憾,这点也同样重要。就算英国获取、组织和传递能量的能力再强,1840年事件之所以能够发生,还是因为他们能够把这三个参数转化为破坏力。第一章中,我不赞同亚瑟·C·克拉克在他的科幻小说《2001太空漫游》里把进化等同于杀戮的技能,但是,在为社会发展设计指数时,如果不包含军事力量的话,这样的指数就毫无用处。正如毛主席的名言:“每个共产党员都应懂得这个真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19世纪40年代之前,没有哪个社会可以把军事力量投射到整个地球,讨论由谁“统治”也是毫无意义的。可是,1840年以后,这可能成了世界上最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