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测量过去,验证未来(第4/14页)
不过,那并不代表设计社会发展指数是在浪费时间,只是对于那个具体问题来说用错了工具。西方统治世界的问题是另外一回事,是需要我们纵观几千年的历史,观察万顷的土地,汇集上亿的人来进行比较的巨大工程。对这个任务来说,社会发展指数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工具。毕竟,长期注定理论和短期偶然理论的争议之处在于出现东西之分后的一万年左右的时间里,东西方社会发展的整体形态。长期注定和短期偶然理论者们并没有专注在这一点上,直接对质对方的观点,而是着眼于不同的历史部分,使用不同的证据,用不同的方式定义他们的术语。跟随相信法则秩序的家伙们,把浩如烟海的史实证据缩减为简单的数字得分,有其缺点,但也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可以让所有人面对相同的证据,并得出惊人的结果。
我们需要测量什么
第一步要弄清楚我们到底需要测量什么。我们可以听参加过鸦片战争的罗伯特·乔斯林勋爵(Lord Robert Jocelyn)说说,西方的统治是怎么通过那场战争传播出去的。1840年7月,一个炎热的星期天下午,他看着不列颠舰队缓缓靠近定海,那里有一道坚固的堡垒阻挡了他们进入长江入口处。“船队对着小镇舷炮齐射,”乔斯林写道,“随后,木料的碰撞声、房屋的倒塌声、人们的哭喊声在岸边回响。我方首先开火,持续了9分钟……我们登陆时,海岸上已经生气全无,只剩下几具尸体、弓箭、断裂的长矛和枪支。”
这里就体现了西方统治世界的直接原因:1840年,欧洲舰队和枪支可以突破任何东方国家的防御。当然除了军事力量之外,还有其他因素也导致西方统治世界。1840年跟随英国舰队的另一位长官阿迈恩·芒廷(Armine Mountain),把定海的中国武装比喻成中世纪编年史中的插图。看上去“就好像那些老照片里的物件复活了,恢复了生机和颜色一样,”他回想着,“在我面前动来动去,完全不晓得世界已经前进了好几个世纪,也全然不知现代兵器的使用方法、发明和改进。”
芒廷领悟到炸毁舰队和堡垒只是西方统治世界的最直接原因,是西方一系列优势长链中的最后一环而已。更深层的原因是英国工厂能够大量生产炸弹、大炮和战船,而英国政府能够筹集资金,支持覆盖半个地球的远征。那天下午英国人之所以能堂而皇之地闯进定海,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成功地从自然环境中获取能量,并用于实现自己的目标。这全都归结为西方人不仅在能量链上比其他任何人爬得更高,而且,与历史上的早期社会不同,他们的高度可以使之在整个世界范围内投射自己的力量。
这种在能量链上攀爬的过程,遵循20世纪50年代纳罗尔之后的进化论人类学家们的传统,我称之为“社会发展”的基础——主要是一个团队掌握其物质和精神环境以达到目的的能力。[3]说得更正式一点,社会发展就是人们赖以衣食住宿的技术、物质、组织上和文化上的成就,人类以此繁衍后代,解释周围的世界,解决集体内部的纷争,以其他集体为代价拓展自己的势力,以及保卫自己应对其他集体拓展势力的尝试。我们或许可以说,社会发展衡量一个集体达成某项目的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在理论上是可以跨时间和地域来比较的。
在做更深入的讨论之前,我想郑重申明一下:衡量和比较社会发展并不是为了对不同集体做道德上的评判。例如,21世纪的日本遍地都是空调和电脑化工厂,以及熙攘忙乱的城市,拥有汽车、飞机、图书馆、博物馆和高科技医疗,居民教育程度很高。当时的日本人已经充分地掌握了他们的物质精神环境,远远超过1000年前的先祖们,那时根本没有这些东西。这样看来,说现代日本比中世纪日本更发达就十分合理了。但这并不能说明现代日本人是否比中世纪的日本人更聪明、更有价值,或更幸运(不用说更快乐了)。也没有对道德上、环境上,或是其他社会发展的成本代价做出什么暗示。社会发展是一个中性的分析范畴。衡量是一回事,褒贬是另一回事。
本章稍后将会讨论衡量社会发展有助于我们解释西方统治世界的原因。事实上,除非我们想出一个测量社会发展的方法,否则将永远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然而,首先我们需要建立一些原则来指导指数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