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让历史成为指南:度量文明的意义(第8/10页)
由于大陆数量太少,戴蒙德的观点很难验证,尽管最近一项对语言多样性的研究的确提供了至少是有限的支持。新世界的社会无疑有其独特的特色,它们有早熟的(相对于旧世界社会而言)城市化,却又较慢采用新的作战方式和信息技术,这一现象仍亟待解释。将社会发展指数延伸到全球尺度上,将更容易看出戴蒙德的地理框架是否能解释新旧世界的差异,或者我们是否需要赋予文化因素更重要的地位。
直线发展和多线发展的进化
“毫无疑问,直线发展的进化与多线发展的进化之间的争执,是文化进化论方面最令人烦恼的问题之一。”罗伯特·卡内罗在结束他对这个领域的研究时总结道。
不过,像许多这样的问题一样,烦恼很大程度上来自不清楚问题是什么,以及对适度水平的抽象的隐含假设。在一些学者看来,问社会发展是否是直线发展的,似乎意味着问现代化是否只有一条道路(而且,相应的还要问现代化是否不止一种);而在另一些学者看来,这似乎意味着问更普遍的问题:社会是否会向多个方向发展(相应的,问是否有多重道路,以致谈及发展就是个错误)。
社会发展指数认为,对第一种问题——现代化是否只有一条道路——的回答,是毫不含糊的“是”。指数显示的不仅是从采集者到农民再到工厂工人并继续发展的一系列非常清晰的进步,也表明了在每种广义的组织下的发展所能达到的一系列像“硬天花板”一样的上限。在指数上,任何狩猎-采集社会都不可能发展到超越6~7分的程度;任何农业村落社会都不可能超越10~12分;任何农业帝国都不可能超越45分。任何狩猎-采集社会或农业村落社会都不可能跨越农业帝国阶段而直接实现工业化——除非受到另一个已经经历了这些阶段的社会的影响;没有任何社会能从草原游牧阶段直接进入工业社会,除非先被一个农业帝国征服。
人类学家、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一直无休无止地争论现代化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所有他们通常视为“现代”的社会,都经历了上一段描述中的一两条道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现代化都包含能量获取激增的意味。这种激增是由借助了化石燃料的威力的工业革命带来的,而其后果又是将能量应用于重新划分的各行各业。关于现代化是多重的还是单一的的争论,很大程度上可归结为对概括这些社会的最有益水平方面的分歧。
如果我们从第二种意义上来看直线发展与多线发展之争问题——社会是否能向多个方向发展——答案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的时序观点,以及我们将调查的终点设在哪里。如果我们从观察1 000年前的世界开始,我们的回答将是毫不含糊的“是”:社会非常显然是在向多个方向发展的,从卡拉哈里沙漠的猎手到突厥游牧者,从密西西比河畔的农夫到中国宋朝。
然而,在支持多线进化的论点中发挥着巨大作用的文化,在解释这种多样性时,作用就很有限了。在一个给定的生物群落区内,众多社会倾向于以大体相同的方式发展。农业是在幸运纬度带内生根的,也是从那里向外推广的。居住在大草原上的牧民,经历了徒步、乘车和骑马的发展阶段。狩猎和采集则主宰着不支持农业或畜牧业的环境。
又一次,我们的工作所停留的抽象层次也决定着我们能看见什么。譬如说,中国人、印度人、阿拉伯人、基督徒和托尔特克人的生活方式,无疑在各种各样的方面都大相径庭,学者们完全可以随意选择强调这些差异而忽视其共性。然而,社会发展指数迫使我们认识到,生物群落区内的共性是真实存在且至关重要的。决定多线进化的主要因素是地理,而非文化。
这就是说,如果我们只观察21世纪的世界,我们会得出相反的结论,对上述问题的回答将是“否”:社会并不是向多个方向发展的。几千年来,在不同的生物群落区内,地理推动着发展沿不同道路前进,但是随着世界上的幸运纬度带内社会发展的增长,最发达的社会在空间上不断扩张。到公元200年时,欧亚大陆上农业帝国的商人们将商品从旧世界的一端移向另一端;到公元600年时,我们已掌握有个人来往于欧洲到中国全程的确凿证据;到公元1400年时,欧亚大陆上的人已经有了能够可靠地渡过任何海洋的船只;而到公元1900年时,欧洲人及其海外殖民者已几乎将整个世界聚合成一个单一经济体。全球化历程已经发展了几个世纪,一旦有一个社会跨越了化石燃料的门槛,整个世界迅速变成现代社会就是不可避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