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四(第5/15页)
【原文】“肆台小子,将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请罪有夏。聿求元圣,与之戮力,以与尔有众请命。
【直解】肆字,解做故字。玄牡,是黑色的牛。神后,是后土。聿字,解做遂字。元圣,是大圣,指伊尹说。汤又说:“夏王得罪于天,天既降灾以彰其罪,此正天命明威之所在,天之假手于我者也。故我小子奉将天命明威,不敢赦夏之罪,而必伐之。然征伐大事,我惟听命于天,而不敢自专也,遂用玄牡之牲,敢昭告于皇天后土,以请夏王当问之罪于天焉。又恐一人不能以自为,遂简求天民先觉之大圣人,与他同心戮力,伐罪吊民,替尔万方百姓,请更生之命于天焉。夫上欲承天之威,而下欲立民之命,伐夏之举,诚有不容已者矣。”
【原文】“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贲若草木,兆民允殖。
【直解】孚、允,都是信。罪人指夏桀说。僭,是差。贲是灿然明白的意思。殖,是生殖。成汤说:“我既请有夏之罪,及尔众之命于天。那上天居高听卑,怜悯你下民无辜,冥冥之中,真垂佑助。所以我兵一举,那罪人夏王,即奔走于南巢之地,窜亡而屈服,可见上天祸淫之命断不僭差如此。是以向者民困于虐政,有如草木之憔悴。今则凶害以除,荼毒以免,灿然若草木之荣华悦泽,而生意可观,兆民之众,自是信乎其生殖矣。天之佑此下民,岂不信哉!”
【原文】“俾予一人,辑宁尔邦家。兹朕未知获戾于上下,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
【直解】俾,是使。辑,是和。宁,是安。戾字,解做罪字。陨,是坠。成汤说:“罪人既黜,兆民无主,天乃使我一人任君师之责,辑和安宁尔邦家,举兆民生殖之命,而寄于我之一身。上天付托之重如此,顾我眇躬凉溥,恐心力有限,政教难周,或有获罪于天地而不自知者,岂不上负上天付托之重,下孤生民仰望之心哉!用是栗栗然日夜危惧,若将坠于深渊的一般。盖其责愈重则其忧愈大,故惕励儆惧之心,不敢以一时而少懈也。”
【原文】“凡我造邦,无从匪彝,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
【直解】造邦,是新造之国,指众诸侯说。侯邦虽旧,而商命维新,悉与更始,故叫做造邦。彝,是法。即字,解做就字。慆淫是逸乐。典,是常职。汤又戒众诸侯说:“天以辑宁之责命诸我,我固栗栗然不敢以自安矣。凡我新造之邦,有土之君,都有承天长民之责者,亦无或瓷意而从于非法,无或纵欲而就慆淫,各宜敬守尔之侯度,修其职业,以共承上天之休命可也。盖黜昏立明,以为生民之主,这是上天佑助下民休美之命。若上不能尽辑宁之责,下不能守侯职之常,则为负上天付托之重,而不足以仰承其休命矣。尔诸侯可不戒哉!”
【原文】“尔有善,朕弗敢蔽。罪当朕躬,弗敢自赦,惟简在上帝之心。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
【直解】简字,解做阅字,就如简阅车徒,逐名数过的一般。汤又戒诸侯说:“福善祸淫,天道甚明,不可诬也。尔等若有善,我不敢隐蔽,必加显扬。我若有不善,亦必引以为己罪,不敢自赦,都一一简在上帝之心。盖天虽高而听则卑,或善或恶,报应昭然,孰得而逃之?信乎为君臣者,皆当各尽其道矣。然天既命我为万方之主,付我以辑宁之任,则我之责为尤重。尔万方之民有罪犯法,这是我一人不能尽辑宁之道,以教养斯民,而使之陷于有罪,其责有不可得而逃者;若我一人所为不善,而得罪于天,却是我自家负了上天的付托,于尔万方何与哉!”盖桀为无道,不惟不能导民于善,而且播其恶于民。故汤承天意以戒诸侯,以罪之在人者引责于己,而罪之在己者听命于天。其畏天之至,而自任之重如此,所以能开有商之大业欤!
【原文】“呜呼!尚克时忱,乃亦有终。”
【直解】时字,指上文所言为君为臣的道理。忱是恳恻践行的意思。成汤又叹息说:“人之常情,有始者未必有终,而欲其有终,须当图之于始。今予一人,与尔造邦诸侯,固皆有其始矣,然未可保其终也。庶几能于是而忱信焉。为君的,非徒言之,而果能尽其辑宁之责;为臣的,非徒听之,而果能尽其守典之忠,则君固可以永免于获戾,而臣亦可以永藉夫天休矣。否则或予或夺,天命至为可畏也。安能必其有终也哉!”成汤之言至此,其所以致严于人己者益深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