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四(第14/15页)

【原文】“德唯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德。

【直解】僭,是差。伊尹又说:“人君之德,若纯乎天理而一,则凡有所动作,自然上合天心,下得人心,无往而不吉;人君之德,若杂乎人欲而二三,则凡有所动作,必然上拂天心,下逆人心,无往而不凶。夫在人当吉便吉,当凶便凶,无有一毫僭差者,其故何哉?盖以天之降灾降祥,惟视在人之德何如。有德,则福不求而自至;无德,则祸欲避而不能;此必然之理也。然则人君欲析天永命,惟在增修其德哉!”

【原文】“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德,终始惟一,时乃日新。

【直解】伊尹既反覆申明君德之不可不一,乃劝勉太甲说道:“今嗣王方自桐归亳,新服天子之命,而即政临民,乃天命人心系属之初,吉凶灾祥攸判之始,正当图新其德,痛洗旧染之污,复其本然之善,使德与命而俱新可也。然新德之要,贵乎有常。若新之于始,而或间之于终,则新者有时而污,不可以言日新也。必也始焉自怨自艾,处仁迁义,固如是之新矣;终焉懋德法祖,无时豫怠,亦如是之新焉。终始一致,而无少间断,这才是日新,而非暂明倏晦者之可比也。君德有常而弗替,则天命亦永保于无疆矣。嗣王可不勉哉!”

【原文】“任官惟贤材,左右惟其人。臣为上为德,为下为民。其难其慎,惟和惟一。

【直解】官指庶官说。左右指辅弼大臣说。这是伊尹告太甲以用人之要法,说道:“吾王既尽新德之功,又当求辅德之助。然辅德唯在用人,而用人必求其当。如诸司百职,乃庶官也。庶官或守一方,或领一事,必一一都选贤而有德,能而有才的人,而任之在位。左右辅弼,乃大臣也。大臣要他处大事,决大疑,与夫调元赞化,又非一方一事可比,其责任既重,不可但求备员,尤须才全德备的人,然后可用。所以然者为何?盖以人臣职分,虽有大小不同,然其为上也,则为君之德。大之保佑王躬,以养其本原;小之因事纳忠,以辅其阙失,使君德日明于上者,都是他的职分。其为下也,则为民之生。或赞襄倡率于内,以燮和天下;或承流宣化于外,以润泽四方,使民生日安于下者,都是他的职分。夫臣职所系,其重如此。若任用非人,则上无以弼成君德,而下无以奠安民生,国家之事日坏矣。是以人君于未用之先,必要难于任用,不可一槩轻易授职;慎于听察,不可徒以言貌取人。如此,则选择精,而不贤者不得以滥进矣。于既用之后,必要他可否相济,而彼此交修,终始如一,而信任不贰。如此,则志意孚,而贤者得以展布矣。用人之要,莫过于此,其于吾王新德之助,不亦多乎!”

【原文】“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

【直解】德是善的总称,善是德的实行。师,是取法。协,是合。这是伊尹告太甲以取善之要法,说道:“善在天下,散于万殊,而原于一本。故君子之取善,求之贵广,而择之贵精。彼人必有所师法,而后能成其德。然师无常,若执一而求之,则隘矣。故德无常师。惟当视其善之所在,便取以为我之法。凡有一言之合道,一事之可法者,我皆兼收之而无遗,则天下之善,皆我之善矣。然善之在人无穷,若逐一而主之,则杂矣,故善无常主。惟当以其所取之善,而会合于吾心能一之地。凡得之于旁求博取者,皆权度于一心,务求至当归一,纯然不杂而后已,则吾心之一善,有以统天下之万善矣。”大抵君子之学,不博则无以为致约之地,不约则无以收广博之功。譬之于金,有产于水中者,有藏于沙中者,今不必问其所出,但是金便是采来。既采之后,即投之罅中,加以猛火煅炼,便成一块纯金,不复知为沙中水中之物矣。德无常师而主善,就如采金的一般;善无常主而协一,就如炼金的一般。此圣学精微之奥,修德者宜潜心焉。

【原文】“俾万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绥先王之禄,永底烝民之生。

【直解】俾字,解做使字。绥,是安。底,是定。烝,是众。伊尹告太甲说:“吾王之新德,若能到得那克一的地位,则此心纯然不杂,由是布之为号令,宣之为教诏,自然有以感动乎人心。将使那万姓每众口一词,都称颂说:‘大矣哉!吾王之言乎。何其包涵尽天下之理,一言垂万世之则也。’然不特赞王之言,而因以知王之心,又称颂说:‘一矣哉!吾王之心乎。必其浑然天理之中存,纯无一毫之关杂也。不然,何以有是至大之言哉!’是即其称颂之至,可知其爱戴之同,一德感应之神有如此。不但是也,受天明命,先王常以一德而受天禄之厚矣。今王能一德,则有以保其基绪,而安享九州之贡赋,先王之天禄,不自王而克绥之乎?奄有九有,先王常以一德而得众民之归矣。今王能一德,则有以抚其生民,而永贻乐,利于无穷,先王之遗民,不自王而永底之乎?一德效验之大又如此,吾王其勉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