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伊拉斯谟(第5/6页)
教会当局时常会突然闯进屋子搜查这些违禁物品,拜占庭难民中那些以教授本族语言为生的人,经常被赶出这座借以避难的城市。
尽管有种种困难,伊拉斯谟还是学会了希腊语。他在编辑西普里安(4)、克里索斯托和其他教父的文集时,加入了不少附注,这些附注里隐藏了许多对时事的议论,这些东西如果写在单行本中,是绝对不可能出版的。
而在伊拉斯谟发明的另外一种文学形式中,注释的顽皮精灵又以一种完全不同的形式出现了。我指的是他那些著名的希腊语、拉丁语格言集。他把那些格言收集在一起,是为了让当时的儿童能够学会用优雅的文字写古文。这些所谓的“格言”评论得妙语连珠,在保守的人士看来,绝不是出自教皇的朋友之手。
最后一点,他还写了一本反映时代精神的奇特小书。它实际上是为博得几位朋友开心一笑而作,结果不经意间享有了一部文学经典作品的美誉。这本书叫做《愚人颂》,而我们凑巧知道了该书是如何写成的。
那是在公元1515年,世界为一本小册子所轰动。它写得非常巧妙,谁也弄不清它到底是在攻击修道士,还是在保护修道院生活。封面上没有署名,但是文学界的知情人还是能辨认出,这略显反复无常的手笔出自一个叫做乌里希·冯·赫顿的作者。他们猜得没错,这位有才华的年轻人、桂冠诗人兼罕见的城市游民,的确在这本粗俗又有用的诙谐之作中出力不少,而且他也引以为豪。当他听说连托马斯·莫尔这位英国新学领袖都对他的作品称赞有加,便写信给伊拉斯谟,向他询问详情。
伊拉斯谟与赫顿并非朋友,他那有条理的头脑(反映在他那有条理的生活方式上)对这些不重视仪表的条顿作家们向来没有什么好感。这些人上午为启蒙事业舞剑弄笔,下午便躲进附近的小酒馆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啤酒,借此把这个时代的腐败与堕落抛在脑后。
但是冯·赫顿有自己的方式,还的确称得上是个天才,而伊拉斯谟也不失礼仪地给他回了信。他写着写着,渐渐称赞起自己伦敦朋友的美德,还描绘了托马斯爵士一家美满迷人的家庭景象,简直可以作为其他家庭的永久楷模。就在这封信中,伊拉斯谟提到,作为一个非凡的幽默作家,莫尔怎样给了他《愚人颂》的最初灵感。很可能是莫尔创作的善意闹剧(其中描写了一个地道的诺亚方舟,载着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鸟儿、狗儿、一个私人动物园、一个私人业余话剧团和业余小提琴乐队)启发了他,使他写出了那本令人捧腹大笑,并让他永远留名的讽刺作品。
这本书隐隐约约地让我想起了一部名叫《庞奇与朱迪》的木偶剧。在几百年的时间里,它一直是荷兰儿童的唯一娱乐。这些木偶表演有着大量粗鄙不堪的对话,但是又总保持着一种严肃高贵的道德腔调。场景正中是一个声音空洞的代表死亡的形象,其他演员们必须一个接一个地来到这位破布做的主角面前,自我介绍一番,然后——这永远是最令小观众开心不已的场面——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被人用大木棒在脑袋敲一下,扔进想象中的废品堆。
在《愚人颂》中,当时的整个社会结构被小心地剥开来,而愚人作为一个受到启示的法医,站在公众一边,用他的评论为公众说话,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他的评论。“中世纪大街”上所有合适的形象都被囊括进来,当然喽,沿街叫卖“拯救世界”的僧侣也逃不掉。他们可怕的无知,故作虔诚的言辞,冒充神圣的夸夸其谈地收买人心,都被拿来毫不留情地击得粉碎。
教皇和他的枢机红衣主教以及大主教们——作为加利利贫苦潦倒的渔民和木匠的忘本的继承人——也上了人物表,在其中的几章登场。
不过,伊拉斯谟的“愚人”可要比幽默文学中常见的玩偶更有丰富的人格。在这本小书中(事实上,在他写的所有作品中都一样),伊拉斯谟通篇都在传播他自己的福音书,我们可以把它称为“宽容”的哲学。
热爱生活,同时允许别人拥有自己的生活;信守神圣教规的精神,而不对那些教规原文中的逗号、分号深加探究;真正把宗教作为一种伦理体系,而不是把它当做一种统治形式接受下来。正是由于这些,一本正经的天主教徒和新教徒都痛斥伊拉斯谟是个“心无上帝的恶棍”,认为他是一切真正宗教的死敌,他借那本机巧的小书,用滑稽可笑的词句掩盖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实际上是在“污蔑基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