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实病”、“虚病”及“看香”的解释体系(第2/3页)

能够代表“神”或“仙”为人看病的人,在宁晋、新乐一带被称为“明眼”、“明白人”或“师婆”,意思是说他或她具有超常的眼力,能准确地找出不为一般人了解的病因,在这个意义上,说他或她们是“医巫”亦未尝不可。不少“明眼”的成巫过程,曾有“疯癫”的经历。“疯癫”期间,他或她每每声称能看到许多常人以肉眼无法窥知的事和人。有时候,此种状态便被直接解释为神灵或“大仙”附体。这样,为人看病往往就变成采取大仙附体“借位”的方式,即由大仙借“明眼”、“师婆”之口说出病因及治疗的方法甚至药方。当然,能够“借位”的并非只有狐仙、长仙之类。对于“明眼”或“师婆”来说,如果是求助者的上辈父母或亲戚借位,作为被借位者的他或她可能就能以他们的口气说话,提出各种诸如“缺钱”或“缺吃”之类的问题来。“师婆”为人看病,开始和结束时往往要打个哈欠作为标志,这意味着两个哈欠之间,她是身不由己的,处于被附体或被催眠的状态。

在逻辑上,这也是一种类似“四大门”信仰中“催香火”的方法。“明眼”、“师婆”往往会以借位者的名义,劝求助者上香、念“佛”,许愿、还愿,劝人为诸仙“当差”、“助善”或“行好”。至少在某些场合下,求助者的病因有可能被解释为是“狐仙”之类附体,才使之不适,当事人若不去上香、许愿、“行好”,病也就无法痊愈。例如,在新乐市大赵村的坟地里据说就有狐仙,村里有个叫“老根”的人闹病发疯,自称狐仙给他托梦说,必须和狐仙结拜成干兄弟,病才能好。各地的此类传承甚多。狐仙通过控制那些可能成为信徒的人,便能不断地获得香火的奉祀,有些人甚至还因此而被迫或自愿地加入到“明眼”及“师婆”的行列之中。比如说,有些通过上香“行好”而痊愈的疾病(通常都是些“虚病”),若一旦不再供奉香火,它就会复发;或基于同样的理由,只好为狐仙之类超自然的存在“当差”,也开始“行好”,为人看“病”等等。这种逻辑与我们在“四大门”信仰中看到的几乎完全一致。

“明眼”或“师婆”为人看“病”的主要方式之一,是“瞧香”或“看香”。李慰祖先生在《四大门》中描述的情形,至今还程度不同地存续于河北各地的庙会活动之中,例如,在赵县的范庄“龙牌会”和南庄的“张爷”庙会上,就是如此。(72)河北赵县南庄的“张爷”庙会上,信众请“神”请“仙”时,往往要念“请仙家”的经文,其中有一段如下:

请仙家 喜盈盈 坐在炉中

穿仙衣 戴仙花 高楼上升

也有老 也有少 也有大小

也有男 也有女 一起照应

那炉里 玄妙法 救苦救难

那炉里 也有那 按求必应

那仙家 安下炉 就要看病

那炉里 自有那 保信马童

那马童 来报信 腾云驾雾

是村名 是姓名 都要报清

实也看 虚也看 香上所找

疮也看 病也看 香上分清

那穷人 来看病 不嫌他穷

那富人 来看病 分文不沾

那穷人 好了病 他来上供

是茶供 是水供 仙家不沾

那富人 好了病 他来上供

是挂匾 是挂红 仙家威风

从经文中我们知道,请来“仙家”并为其安炉上香,主要是想让他(她)坐坛,为人们扶危济困,救苦救难。具体地也就是给信众看病,这些病有“实”有“虚”,大都是要在香上去寻找和分清的,亦即通过“看香”的方式。仙家为信众看好了病,就能获得求助者的信仰,使他(她)前来“上供”、“行好”。除了庙会上有近乎专职的所谓“通灵者”为人“看香”之外,范庄和南庄也都有通灵者(“师婆”、“明眼”、“看香的”等)在自己家里为人“看香”的情形。在庙会上“看香”,通常是要烧一捆香,家里通常则只需上三根线香,但解释“香”的燃烧状态及其意义的原理,却也大同小异。不过,“看香的”人的解释实践,委实是不宜忽视的。

在河北很多地方的乡村,乡民们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谁家是“明眼”、“师婆”或“看香的”,时不时也会前去寻求帮助,通常就采取前去“上香”,然后请其“看香”的方式。“师婆”、“香差”或“看香的”人,往往依据既定的“香谱”及说辞,给求助者予以解释或说明。尽管未必都和“四大门”信仰的诸仙有关,尽管香谱的种类很多,内容也不尽相同,但我们从范庄一位女“香差”家里获得的一份“香谱”,大体上还是可以反映出“看香”的基本逻辑和构成其依据的解释体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