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度:名士和药、酒(第2/3页)

“饮鸩止渴”这句成语使人想起所谓的“鸩酒”是一种毒酒,但在中国古代,向来视药毒为一家,而魏晋时期的养生家更是相信适当地服用毒药,可以起到一种以毒攻毒的功效。魏晋时期最为流行的一种服食药品是寒食散。

寒食散的具体配方我们已经不太清楚,据说发明者是张仲景或华佗,据当时的医书的介绍,吃了以后,伴随毒力的发作,会产生一种巨大的内热。因此,需要一整套复杂的程序将毒力、热气散发掉,称之为“散发”,也叫作“石发”。假如散发得当,体内的疾病就将随着热气的散发而根除,而散发不当则会产生许多副作用。但因为何晏等人的成功,所以服者不绝,而且创造出许多配方,许多没有钱又爱赶时髦的人往往将发热称为“石发”。当时流传的一则笑话说,有一个人在市场的门口躺着,不一会儿说自己发热,引起众人的围观,同伴问他怎么突然发热,他回答说:我“石发”。同伴问他什么时候服食,他说他昨天在粮店买的米,米中有石头,他吃了,今天就“石发”了。这则笑话充分反映了当时服食“寒食散”的风气之盛。

在魏晋士人的风尚中,除了服药,还有一种就是饮酒。《世说新语·任诞》中有:“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现代学者王瑶说:“魏晋名士,虽然都以老庄为宗,崇尚玄远,但由他们的行为看来,也有两派显然的不同。阮籍他们是以日常行为来表达他们的旷达和自然,不大尚玄谈,我们可以叫作饮酒派,或任达派;而何晏他们则正是清谈的祖师,有他们一定的‘论题’,如‘才性四本’、‘圣人无情’等等,我们不妨称之为服药派,或清谈派。”(《中古文学史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当然,即使学者王瑶自己也承认这两派经常有融合的情况出现,但就服食和饮酒的关系而言,两者是有内在联系的。因为根据当时的医学理论,寒食散需配用温酒,唐朝孙思邈《千金翼方》二十二中说:“凡是五石散,先名寒食散者,言此散宜寒食冷水洗取寒,惟酒欲清,热饮之;不尔,即百病生焉。”所以饮酒的人不一定服药,但服药的人却必须饮酒。

服药之后会产生发热现象是魏晋时期流行宽大衣服的重要原因。在当时养生热中,对于神仙飘逸形象的思慕固然是宽衣大氅的原因之一,但因为发热时,身上还会发痒,所以只能穿宽大衣服。因为名人们吃药只能穿宽大的衣服,由此形成明星效应。因为新衣服比较硬,所以只能穿一些旧衣服,且不能常洗,这样便衍生出“扪虱而谈”的典故。《世说新语·雅量》载:“顾和始为扬州从事,月旦当朝,未入顷,停车州门外,周侯诣丞相,历和车边,和觅虱,夷然不动。”《晋书·苻坚载记》附《王猛传》云:“桓温入关,猛被褐而诣之,一面谈当世之事,扪虱而言,旁若无人。”《北齐书·邢邵传》载:“士无贤愚,皆能顾及,对客或解衣觅虱。”大名士嵇康在其名篇《与山巨源绝交书》中说了他不可忍受的多种生活内容,其中一种便与扪虱有关:“危坐一时,痹不得摇,性复多虱,把搔无已,而当裹以章服,揖拜上官,三不堪也。”本来服药之后药性发作,人的性情就会变得急躁暴怒,加之难堪虱子的咬啮,关键时节,免不得顾不了礼仪,神情举止就免不了会简傲轻慢了。

下面再说一下酒的事。

酒和文人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因此魏晋名士们便感觉到,要是三天不喝醉一次,便会觉得身体和灵魂不再亲近。但古人早已有话,“醉翁之意不在酒”,魏晋时期的名士们纵情豪饮显然也是各有心事在眼前。《石林诗话》中有一段话说得透辟:“晋人多言饮酒,有至于沉醉者。此未必意真在于酒,盖时方艰难,人各惧祸,惟托于醉,可以粗远世故。盖陈平、曹参以来,已用此策。《汉书》记陈平于刘、吕未判之际,日饮醇酒,戏妇人,是岂真好饮邪?曹参虽与此异,然方欲解秦之烦苛,付之清净,以酒杜人,是亦一术。不然,如蒯通辈无事而献说者,且将日走其门矣。流传至嵇阮刘伶之徒,遂全欲用此为保身之计,此意惟颜延年知之。故《五君咏》云:‘刘伶善闭关,怀情灭闻见。韬精日沉饮,谁知非荒宴。’如是,饮者未必剧饮,醉者未必真醉也。后世不知此,凡溺于酒者,往往以嵇、阮为例,濡首腐胁,亦何恨于死邪!”(《苕溪渔隐丛话》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