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鹤之声(第5/8页)

通过望远镜,我看见史蒂芬把几个登山者吓住了。他爬过铁链,以得到一个更佳的角度,去拍摄华山北峰——此时北峰的岩顶正兀立在旋转的岚气中。我身边站着三位广东来的商业艺术家,他们和我一样,正注视着这同一幕场景。他们中的两位使用的是油画颜料,另一位用的是粉蜡笔。中国墨汁再也看不到了。

几分钟后,我到了一个拱门处,即金锁关。它是过去登顶峰的入口,也是山路开始分岔的地方。谢道长曾经建议我们在东峰上的小旅舍中过夜。因此我选择了左边的岔路。几分钟后,我歇下来,与一位脚夫分享一个小西瓜。他靠往山上背东西谋生。他说,背的东西一般从四十公斤到五十公斤不等,每次酬金是十块钱人民币,也就是两美元。我试着去掂了掂他的背包,感觉似乎有一吨重。

这儿也是橡树和松树林带开始的地方。我舒展着四肢,躺在树荫底下,看着天上的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然后又消失在无何有之乡。听着松涛声,我想起了俞伯牙和钟子期。不管什么时候伯牙弹琴,子期总能知道伯牙心里在想什么:时而高山,时而流水。子期死后,伯牙摔了琴,而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弹过。我想,风现在想的,是高山吧。

最后,我终于站了起来,去爬中峰剩下的路。像北峰一样,与其说它是一座山峰,还不如说它是一个山岬。其实华山只有三座真正的山峰,但是出于命理学的原因,中峰和北峰也常常被包括在里面。道教徒们喜欢运用五行的概念:金、木、水、火、土;白、青、黑、红、黄;西、东、北、南、中。

因为秦穆公的女儿之故,中峰也被称做玉女峰。两千六百年前,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和她的丈夫一起来到华山。她的丈夫叫萧史,擅长吹箫。在华山上住了几十年以后,她和丈夫喝下了一种玉液调制的长生不老药,飞回仙乡去了。为了纪念他的女儿,秦穆公在这儿盖了一座庙。它被重修过很多次,最近的一次是在1983年。

从中峰开始,通向东峰的主路沿着一段很长的台阶拾级而下,然后沿着山顶内部的东部边缘,再次向上,直到东峰。但是还有一条近路,而我需要一条近路。我举步折回,走上一条去引凤亭的岔路。当年,穆公的女儿经常在这里吹笛子,她的夫君则吹箫,风把他们的音乐一直吹送到平原上她父王的宫中。

从引凤亭向南望去,我能够看见东峰上巨人留下的手印——是他把华山和首阳山推向两边,从而使黄河能够掉头向东流入大海。我用望远镜浏览着下面的山谷,发现了一座掩映在竹林中的小茅屋。我决定以后打听一下它的情况。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去爬最后一段铁链,到了一个寺庙的后门——现在它是一个旅馆了,就在东峰的下面。登记的时候,我向管理人员打听我刚刚在下面遥远的黄甫谷里看到的小茅屋的情况。他说那是一个农夫的。我很失望,但是同时又很高兴——再也不用去爬另外一个山谷了,哪怕只是一小会儿。我坐在前门的外面,喝了一瓶啤酒——它们是与其他的生活必需品一起,通过当地脚夫的肩膀上来的。喝第二瓶啤酒的时候,史蒂芬到了。我们一起喝了第三瓶。

通向贺老洞的铁链和铁梯

我们坐的那个地方,正是航空杂志上的那幅照片的拍摄处。我大为惊愕:原来那个景色是真的,而且我们的的确确已经坐在这儿了。我们的直下方,就是那座与照片上一模一样的不可思议的亭子,坐落在那一模一样的不可思议的山岬上。这座亭子里的坐凳和棋盘桌,都是最近才重修起来的,是用白色的花岗岩雕成的。要到那里,你必须沿着一段铁链爬下去。在铁链的某一点上,你得被迫水平地悬在空中,背对着下面几百米处的岩石。两千多年以前,在武帝统治期间,有人看见一位名叫卫叔卿的道士,正在这个山岬上和几位神仙下棋。一千年后,10世纪的时候,陈抟曾经在这里和太祖下过棋。据说陈抟赢了,于是太祖把整座华山都封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