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9页)

崩牙昌想了想道:“也好。”

他们买了一些熟食,和几瓶啤酒,回到家中,完全可以想像单身男人的生活状态,家里乱七八糟,在丹青眼中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或者电器,而且屋里的空气有一股浓重的霉味。

两个人静静地吃了一会儿。

崩牙昌尽拣烧鹅很肥的地方吃,丹青道:“这些部位胆固醇很高的。”崩牙昌若无其事道:“我宁肯胆死,也不愿意馋死……你过得怎么样?没受什么委屈吧?”

“没有。他们人很好,是最称职的父母。”

“那就好,以后不要瞒着他们出来,有钱佬不是那么容易碰到的,个个人都想巴住,都算你好彩啦。”

沉默。这样的表达方式完全不在丹青的语言系统之内,但是很奇怪,他不仅不反感,反而觉得很亲切。

“我想看看我妈的照片。”

“我哪有她的照片?好啦,等哪天我跟狮头婆要一张,她跟你妈原来是好姐妹。”

“狮头婆是谁?”

“街口哩,那个丽晶理发店哩,头发烫得跟狮子一样的老板娘……你当然不知道是谁。”

“爸,你在夜总会看场子累不累?”

“有什么累的,只是不能说没有一点危险,有些黑道上的人来找事,就得跟人家说好话,碰上醉鬼是最讨厌的,还有人高高兴兴地进来,在包房里又吵翻了,打起来你不要管啊!我的脑袋都被人敲过一下,刮风下雨痛,不刮风下雨也痛。”

“还是不做了吧。”

“不做吃什么?我们这种人哪还不是手停口停。”

基本上,丹青已经成了大豪城夜总会的常客,他并不多话,只是陪崩牙昌坐着,难免有人会问:“崩叔,这么一个标青的男孩是谁?”

“我仔来的。”

“骗鬼去吧,看你那个猫样。”

“我老婆漂亮,不行吗?当年她在这里坐台,有你们什么事?”

“那时候哪有什么坐台小姐?”

“女招待嘛。”

“叫老婆抛头露面还这么大声,好心你啦。”

“我愿意供着她,不用吃饭,天天烧香,人还不都是要吃要拉,做生做死。”

丹青一直以为,对于自己从前的已经习惯的生活,根本无法在一朝一夕间放下,而余祥里、三十二巷、大豪城这类地方与他又是格格不入的。但是年轻人也许都喜欢新鲜和新奇的东西,他以前从不觉得闷,但是现在反而感到过去的生活没有生气。同时仿佛一夜之间,有些东西就放下了,反而是这里的一切时时吸引着他。他已经两个月不回盛世华庭了,居然想都不想,理智告诉他应该回去看看,但本能上一直抵制,而且一拖再拖,直到成为负担,就变成了自己跟自己赌气,心安理得地不回去了。

他和藏蕾来过一次,不仅藏蕾不习惯,这里的人也对藏蕾直直地看着,摩托仔的眼光在她的胸前、腿上扫来扫去。藏蕾也见过一回崩牙昌,觉得他粗言秽语,跟丹青的父亲这个称谓根本没办法对上焦距,不过她没有说出来,怕伤了丹青。

又是一个周日,丹青觉得自己的头发留得够长了,就专程去余祥里的丽晶理发馆剪,理发间还不到十平方米,放上两张理发椅,再砌上水池,简直小得转不开身,焗油和烫发的用具就立在门外,上面还挂满了衣架,架子上是清一色浅蓝毛巾。不过理发间里收拾得还算干净,丹青一眼就认出了狮头婆,头发烫得像一个夸张的头套套在头上,可是她的面部却是很一本正经的样子,跟她的发型完全是两回事,表情也是淡淡的。除了她之外,理发馆还有一个染了黄头发身板看上去很单薄的洗头妹。

“从来没见过你嘛。”狮头婆说道,一边摆弄丹青湿漉漉的头发。

“……算是路过吧。”

“不对,你这头发原来是很讲究的店理出来的。”

“这也看得出来吗?”

“当然,完全没用过推子,一层一层剪出来的。”

“我其实并不讲究,你随便剪吧。”

狮头婆开始认真地理发,突然就没有了好奇心,有时歪头看着镜子里的丹青,也只是盯着他的头发。

理完了发,丹青便跟摩托仔的形象颇为接近,不过他并不以为意,付了钱之后,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狮头婆找清了钱,不解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