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9页)
丹青稍一驻足,便有人走过来上下打量他:“租屋吗?有没有身份证。”丹青摇头,那人语气更加肯定,“找小妹,晚上再来。”
街边聚集着一群摩托仔,车子是国产货,每辆车的一侧后视镜上都多顶着一只头盔,估计是载人用的,他们一旦出动,便像蝗虫一样群宿群飞。这里走来走去的人,无论买东西还是过路,足有一半人穿着睡衣,安然若素把大街当自家的寝室,士多店门口,常有一些穿睡衣的饶舌妇情绪激昂地不知在数落谁。小小的音响店释放出极大的能量,高音喇叭里的男歌手恨恨地唱:让我爱你吧!让我爱你吧!路人不以为意,坐在破藤椅上的老人自顾自地打瞌睡。
头顶有人大喊:“古仔,送一包豆豉上来。”
瘦得没屁股的古仔回道:“五毛钱你也叫我跑一趟?”
楼上的人这才伸出头来,大剌剌道:“有生意不做啊?嘁——”
丹青注意到街道两旁的椅楼屋顶,全部晾着万国旗一样的衣服,大裤腿叉着,还有尿布什么的,从底下走过时让人周身不自在,不过其中也拉有极其醒目的横幅,白底蓝字:政府忠告市民,不得客留他人吸毒、贩毒,违者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余祥里的纵深,便是几乎数不清的深不见底的小巷,走进去之后,突然感觉宁静了,偶尔飘进来的小贩的叫卖声,或者不知是从谁家里传来的电视节目的声音,都让人有隔世之感。丹青找到三十二巷,孤零零地站了好久,才见一位提着菜篮的大嫂,穿着拖鞋走过来,急忙上前问道:“大姐,请问阿昌是不是住在这里?”
“哪个阿昌?是不是崩牙昌?”
“崩牙昌?”
“呶,那个门牙崩掉半颗的阿昌嘛。”
“对不起,我也没见过……”
大嫂的神情紧张起来:“你不是要……”她手掌在脖子前面一抹道,“告诉你,抓住了这样。”
丹青不知她在讲什么,定定地望着她,大嫂随手指了一个方向:“那里,三楼。”说完,噼里啪啦地走了。
家里没有人,丹青坐在楼梯口等待,有人上来下去都不理他,当他隐形。只有对面的那家人有人回来,才对丹青说,找崩牙昌?他哪里会在家?他是越夜越不归。丹青问为什么?邻居说,他在夜总会看场子,你说他夜里怎么会回来?丹青道,可现在是白天啊。邻居说,他如果喝了酒,还不是就在那里睡了,反正都是一个人。
丹青在余祥里找公用厕所,人家笑他说,什么公用厕所?你以为这是五星级街道?哪条小巷不公用?不够你尿?
丹青在外面找到了厕所,又随便吃了点东西,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夜总会门口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叫做什么大豪城。女咨客穿着红旗袍,化着浓妆,眼皮上不但是淡紫而且还有一些星星点点的发光的钻石样的东西,据说男人见了就会头晕,男人只要头晕,就会一个劲儿地往外掏钱。
她们进去了一个人,说是把崩叔叫出来。等待在门外的丹青,这时候突然有一点点紧张,因为夜总会里传出的重金属的音乐声,灯光也是扑朔迷离,鬼火一样乱闪,所以丹青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所发生的一切均在梦里。
崩牙昌是一个五短身材的男人,但他喜欢昂着头,便显得趾高气扬。他有一张猪肚子脸,眼神里透着自认为精明的那种精明,头发不是白的问题而是所剩无几,腰板挺得笔直,但其实他的穿着很随便,外衣也没系扣子。
“你是谁呀?”他斜着眼睛打量了一眼丹青,脑子里显然在搜索有关这张面孔的记忆,的确门牙是缺了半颗的。
丹青平静道:“爸,我是钵仔。”
“慢慢慢,你别吓我啊,哪个钵仔?……哦,钵仔,我想起来了,你怎么来了?怎么会找到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你不是跟了一个有钱佬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乖了,算你有心。不过我也真是没什么好看的……是那个有钱佬告诉你我在哪儿吗?……走走走,我们去吃点东西。”
“我刚刚吃过……”
“吃过就再吃嘛,告诉你,有的吃的时候就使劲吃,谁知道下一顿在哪里?”
“不如买点东西回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