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10页)
丹青无法相信,这个他无比热爱和崇拜的男人,这个抚养他成人与他息息相关的男人,这个从小把他带在身边对他疼爱有加的男人,其实跟他没有血缘关系,至少他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
可是他爱这个家,他爱他的父亲母亲,这是一个铁的事实。回想起他与他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无论是温馨的家庭生活,还是互不相让的争吵,包括那些善意的讥讽和毫不刻意的处事态度,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没有半点的不和谐。如果父母亲也能选择的话,他仍然会一百次,一千次地选择他们。
而且他确定,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他们。就像生了病之后才懂得健康的可贵一样,当他意识到自己即是一座孤岛时,亲情便显现出它独有的光芒。
现在看来,他崇尚第一以及自虐式的学习态度几乎都是父亲从小的培养所致,父亲很小就开发了他的竞争意识,失败者是没有发言权的。父亲总是这么说,他要求儿子爱看拳击,鼓励他参加各种体育运动,因为比赛本身就体现了竞争,男孩子首先就得适应这种有压力的生活。父亲要求他守时,哪怕是很小的事,迟到被认为是可耻的行为。是父亲培养了他关心时事的习惯,小学三年级时他就有了固定的读报时间,而且在晚饭时讲出一分钟新闻,就是用最简洁的陈述说清最离奇古怪的事情。
父亲还提醒他抑制个人情感和保持超然态度,七情上面是不可取的艺人作风,难成大事,更易授柄于人。同时父亲还教育他必须具备高尚的情操,哪怕是犯错误也要犯高级的错误,而不要成为卑鄙小人,更不能龌龊淫恶。
此时此刻,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丹青完全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事实上,父亲对他的影响是无时不在的,他一点都不怀疑自己延续了父亲的生命与性格,包括承受逆境应有的态度,以及父亲最厌恶的嫌贫爱富、患得患失的人性的致命弱点。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对他的爱是深藏不露的,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已是深不可测。他想,他决不可能离开或者失去他的家庭。这对他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事。
谢怀朴的身体在一天天的好转,看见儿子每天守在他的身边,给他洗脸、喂水、擦身,却又沉默寡言,他觉得丹青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这样会耽误很多课,你还是先回学校吧,我已经好多了。”他说。
“难道功课比你的身体还重要吗?”丹青硬邦邦地扔下这句话,端着脸盆出去了。
谢怀朴第一次感觉到儿子的强大,有主见、重感情,再也不是他树下柔弱的青草,或者他身后时时等待他言传身教的影子了。
一连数日,鲍雪的顽固性失眠症又犯了,她整夜的无法入睡,白天自然是浑身乏力,头疼欲裂。幸亏有丹青守在医院里,薛阿姨送汤送饭,而她多数时间只能在窗帘紧闭的房间里静养,甚至连时钟走动的声音都无法忍受。
人生病的时候,意志力就格外的薄弱,一想起丹青的事,没有原由的,鲍雪就会泪流满面。由于她的身体不好,这无疑消减了她和谢怀朴之间的浪漫情怀,有相当一段时间,他们的生活不是平淡而是沉闷,正因为他们都是有教养的人,才更感到内心的压抑。也就是在这一时刻,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丹青来到了这个家庭,一直以来,鲍雪都觉得这是上帝赐给她的极为珍贵的礼物。
是丹青使这个家像个家的样子,一开始谢怀朴对他不闻不问,甚至从来也不抱他,这和鲍雪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鲍雪可以任何时候起身离开一个重要的宴会,理由是孩子睡前必须见到她。谢怀朴不是完人,他的位置又是一个那么容易让女人投怀送抱的地方,每回他和红颜知己闹出绯闻,鲍雪的心情都非常糟糕,但她又不能过分地埋怨丈夫,至少她身体不好、清心寡欲是个事实。同样是丹青缓解了她心中的死结,有一次她因谢怀朴的不忠而离家出走,在宾馆里开了房间,不等谢怀朴上门来跟她赔罪,由于得知三岁半的丹青忽然患了登革热,她便不顾一切地回了家。从此以后,她对自己的苦恼讳莫如深,把全部的情感倾注在丹青身上。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当丹青豆丁一点的个子,天真无邪步履蹒跚地扑倒在谢怀朴的怀里时,他内心情感的火焰呼的一下被点燃了。重要的是丹青不负众望,他从来没有叫他的父亲失望过,渐渐地,谢怀朴对他的爱也是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