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24页)

时值中午,尹朴修感到肚子饿了,就朝二层的餐厅走去,他要去占一张餐桌,预先点好菜,等会儿叫上安迪和吉姆好好吃上一顿,这些天画地为牢,他们三人也实在是憋坏了。既然克星德国母女走了,他们也该轻松轻松了。但尹朴修做梦也想不到,就在这一两分钟之间,事态已经彻底逆转。几个中国人打扮的便衣早已亮出枪来,蛮横地推开正在上船的旅客,沿着舷梯冲上船来,他们的身后,有十几个端着三八大盖的日本鬼子也随后气势汹汹地冲上了船。当尹朴修警觉到餐厅外面脚步过于杂沓情况有变时,敌人已经冲上了三层甲板,顷刻间,就撞开房门,把躲在1、2号里的两个美国佬生擒了。

尹朴修和其他旅客被鬼子堵在二层的过道后面,他真是后悔两支手枪都留在2号房间的铺垫下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五花大绑的安迪和吉姆被押下船去。尹朴修这才恍然大悟,那个美丽性感的所谓汉娜·施耐德原来才是毒如蛇蝎的人渣啊!自此,他再也不敢以德国老板翻译的身份公开露面了,而是躲在底舱一间堆放杂物的房子里,好歹拖到了宜昌码头下船。4

尹朴修透过底舱里的舷窗,看见宜昌码头的轮廓由远而近,愈来愈清晰了。

自古以来,宜昌就是鄂西、湘西北和川东一带重要的物资集散地和交通要道,素以“三峡门户、川鄂咽喉”著称。1940年6月18日,在枣宜会战中被中国军队冒死夺回的宜昌,却被日军杀了个回马枪,宜昌第二次沦陷,此后一直处于日伪统治之下。宜昌以西有个叫母猪峡的地方,那就是侵华日军的势力所能达到的最西端。宜昌距中国的战时首都重庆虽然只有430公里,但日军一直不敢进攻重庆。从宜昌溯流而上,一片浩渺的江水从天而来,加上绵延不绝的崇山峻岭,形成了天然屏障。长江三峡两岸是悬崖峭壁,无陆路可通,要进攻重庆只能乘轮船或汽艇走水路。三峡两岸,有中国军队构筑的几处重点江防枢纽工事,伪装巧妙的大炮安放在陡峭的山洞里,即便是日军的飞机大炮也无可奈何。宜昌上游的长江北岸是险要的南津关,由中国重兵把守着,并布置了许多每颗重达100公斤至250公斤的水雷封锁了江面,敌人的舰船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

尹朴修还清楚地记得,1937年11月初,他跟随川军一四四师的兄弟们,在刘湘的嫡系重臣、川军第二纵队副司令潘文华将军的率领下,乘轮船东出夔门,从宜昌路过。时值初冬,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辽阔的江面波涛汹涌,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过他的眼前,悄无声息地跌落江中。他们那时的装备极其简陋,一只老套筒、两件单衣、一床夹被、几双草鞋,有的还有一把大刀。江风凛冽,他和兄弟们冷得直打哆嗦,只好拥着薄被,一个紧挨一个,挤坐在甲板上靠体温取暖。

本来,将两名盟军飞行员护送到重庆,他这一次重返宜昌的使命可谓极其特殊,极为光荣。眼看快到宜昌,胜利在握,可惜百密一疏,谁能料想竟然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而且对方还是一名勾结日本人的神秘女人,以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迪和吉姆被日本鬼子抓走。自打从军以来,他尹朴修还从未这么倒霉过。尹朴修在心里反复思量,叫汉娜·施耐德的这个德国女子,一定不会是普通女人,很有可能是纳粹德国训练有素的特工。如果她是纳粹特工的话,后果就严重了,她一定会告诉日本人,轮船上冒充德国人的同盟国奸细有三个,抓捕了两名美国人,还另有一名装扮成翻译的中国人在逃。接下来,她极有可能跟前来抓捕他的日本宪兵队呆在一起,在宜昌码头上张网以待。这么一想,尹朴修的额头上就沁出了冷汗,就转念考虑怎么样才能脱险。

宜昌码头上,潜伏在敌后的武汉军统站的十几名特工,早就从武汉赶过来,散布在各自的位置上了。他们化妆的角色五花八门,擦鞋的、卖香烟的、卖报的、讨饭的、摆吃喝摊的,等等;站长史东陵等三人,干脆就扮成了黄包车夫,他们拉的黄包车,座位下面的箱子里藏着美式冲锋枪。他们接受的任务表面上很简单,把乔装成德国人的安迪、吉姆,以及护送他俩的尹朴修,从宜昌码头接到手,然后相机突破鬼子的封锁线,把他们安全地送到坚守在南津关的国军手里。实际上,只要其中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个简单的任务立刻变得险象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