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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我突然间感到害怕起来,感觉就像一个用几近天衣无缝的方式作了案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骗人的墙上出现了第一条意外的裂缝一样。裂缝会有多深?能够及时补上吗?

“你说的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萨拉从没告诉过你我是天主教徒吗?”

“没有。”

“我这个天主教徒不怎么地道。你瞧,我丈夫痛恨那整个一套把戏。我是他的第三任太太。婚后第一年和他闹的时候,我曾经说过:我俩没照规矩完婚。他是个小气的男人。”她不假思索地添补了一句。

“你是天主教徒并不等于萨拉也就成了天主教徒。”

她又呷了一口红葡萄酒,说:“我从没告诉过别人。我想我有点醉了。你觉得我醉了吗,本德里克斯先生?”

“当然没有。再来一杯红葡萄酒。”

在等服务员端酒来的当儿,她试图转移话题,但我毫不留情地把她又拖了回来。“你说什么——萨拉是天主教徒?”

“答应我你不会告诉亨利。”

“我答应。”

“有一次我们出国到诺曼底【68】去,当时萨拉只有两岁多。那段时间里我丈夫老是去多维尔。他说是去多维尔,不过我知道他是去见他的第一任太太。我气坏了。萨拉和我沿着沙滩散步。萨拉老想坐下来,但我会让她休息一会儿,然后我们再往前走一段。我说:‘告诉你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萨拉。’就是那个时候,她也很会保守秘密——如果她想保守的话。这件事我竟然会告诉你,想想真害怕,不过这是个很好的报复,对吧?”

“报复?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伯特伦太太。”

“当然是报复我丈夫。这倒并不是为了他第一任太太的事儿。我告诉过你吧?他不让我当天主教徒。我要是想去做弥撒的话,嗬!那可就要闹翻天了。所以我想,萨拉要成为天主教徒,但不能让他知道。除非我真的火了,不然我不会把这事告诉他。”

“你没告诉他吗?”

“一年以后他就走了,离开了我。”

“这样一来,你又可以重新当天主教徒了?”

“噢,这个,你瞧,我信的东西不太多。后来我嫁给了一个犹太人,他也不怎么省事。人家告诉你说:犹太人大方得不得了。别信这个,噢,他是个小气鬼。”

“不过在海滩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然啦,事情并不是在海滩上发生的。我的意思只是说我们在海滩上往前走。我把萨拉留在门口,自己进去找神父。为了解释情况,我不得不对他撒了几句谎——当然只是些小谎。当然了,我可以把事情都怪到丈夫头上。我说结婚前他答应过,可后来又违背了自己的诺言。我不太会说法语,这倒帮了大忙。你要是不知道确切的词儿该怎么说,别人听你的话便会觉得你老实得不得了。不管怎么说吧,他当场就给萨拉做了,然后我们就赶公共汽车回去吃饭。”

“做什么了?”

“做洗礼,让她成了天主教徒。”

“事情前前后后就是这样吗?”我心里松了一口气,问道。

“唔,这是件圣事【69】——或者说他们是这么叫的吧。”

“开始我还以为你在说萨拉真的是个天主教徒呢。”

“这个吗,你瞧,她是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要是亨利按规矩给她土葬就好了。”伯特伦太太一边说,一边又开始古怪地滴眼泪了。

“如果就连萨拉本人都不知道此事的话,你是不能够怪他的。”

“我老是希望这事会‘发出来’,就像种牛痘一样。”

“在你自己身上它好像并没怎么太‘发出来’。”我忍不住地说道,不过她听后并没生气。“噢,”她说,“我的生活里有过许多诱惑,我指望事情最后会变好。萨拉对我很耐心,她是个好姑娘。没人会有我那么喜欢她。”她又喝了点红葡萄酒,“你要是能好好了解她就好了。不是吗?要是她能正常地被抚养长大,要是我没嫁给这些小气的男人,她会成为一个天使的,这个我深信不疑。”

“可这事就是没能发出来。”我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便叫服务员来结账。我依稀觉得一队灰雁正从我们来日墓冢的上空飞过,灰雁扇起的寒风顺着我的脊梁骨往下灌;要不然的话,就是刚才我站在结冰的地面上时着了寒气。要是这股寒气同让萨拉送命的那股寒气一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