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戏 致远行者 13(第8/17页)

  康素萝怔了一会儿,想徐离菲应该是感觉到了她对她的排斥。她深爱着聂非非。徐离菲原封不动地套用了两个小时前她对她的说辞,说这话时和非非一模一样的嘴角含着嘲讽笑意。这排斥其实不公平,徐离菲又有什么错?可使,她能够用什么样子来面对她呢?只要看到她活生生低站在自己面前,她整个人就开始发冷,她的存在只是一次又一次露骨地提示她非非已经去世了,她亲密得像姐妹的朋友年纪轻轻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康素萝垂了眼睫:“我没有什么别的需要你做的。”她苦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在想我根本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你想得对,我其实没有资格,如果你想要见雨时,你有权力见她,只是……”她声音涩然:“我郑重地请求你,你不要再刺激聂亦了。”

  徐离菲撑着额头,表情木然,过了好一会儿,像是感到好笑:“你不是说他这次不过是胃出血,没有什么大碍?”似乎只要一提及聂亦就能打开她身上潜藏的愤怒开关,她其实从不喜欢对别人在言语上讽刺挖苦,可当对象是那个创造她的人、给了她一个乱七八糟的人生的人时,她控制不住。

  康素萝皱眉间她冷淡道:“我想他不见得那么娇弱,我能刺激的了他什么?他不是出名地理智冷静,聂非非说他什么来着?”

  声音里的暗讽愈重:“高岭之花对吗?光是有这份理智冷漠,他就能将所有伤害化为无形百毒不侵了。”说到这里心底的恨意卷土重来,她的目光暗沉:“我倒是想狠狠地伤害他,他对我做的事……”手指掐了掐手心,他没有再说下去。

  “理智冷漠,”康素萝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接过她的话。她偏头看她,目光里充满悲哀:“你说理智冷漠,是吗?”

  “有一种人,”没有等她回答,她道:“他不是不会受伤,而是内里伤得再重,面上看着却总是好的。”她停了一下:“非非在三年前离开,我记得很清楚,那是2020年11月26号,是我帮助她离开,我帮她准备了车、衣物、食品,帮助她逃开聂亦。那时我总以为是聂亦又做了什么事让她难受,她终于打定主意要给他个教训。”

  她怀念地笑了笑:“你不了解非非,她暗恋聂亦很多年,能够和聂亦结婚,她一直觉得是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婚后什么都由着聂亦,有时候我会觉得她太委屈自己,所以想到她要给聂亦一个教训,我是很赞成的,前前后后高兴地帮她准备这样准备那样,只当她要去散心。她走的时候跟我说‘好姑娘,记得帮我保密’,车子发动后,手还伸出车窗来跟我比了个V字。她比着那个V字,并没有回头。那时候我一点也没觉得不对劲。那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康素萝出神地望着水族箱:“直到聂亦来找我,我才知道她是得了绝症。她得了绝症。”她抿着嘴唇:“我知道她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一年我们家不顺利,他大概觉得我承受不了太多压力。可为什么直到最后也不告诉我呢?有时候我会埋怨她,却没法责怪她,也许她只是想要一个不那么伤感的离别。”她眼圈泛红,声音有一点发抖,她就停了下来,缓了两秒钟后抱歉地看了徐离菲一眼:“不好意思,没留神说着说着就扯远了,也许你并不想听这些,都是一些和你并不相关的旧事。”

  徐离菲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不,你继续。”

  康素萝撑着额头压制了会儿情绪才轻声继续道:“聂亦是在11月29号那天按响了我家的门铃。我无法像你描述那时候他的样子。”她说:“你也看到了,他平时有多高冷,我和他认识很久,所以可以和你保证,他并不是对你特别冷淡,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那样子,迄今我所见过他唯一的一次失态,就是那天他站在我面前,哑声问我知不知道非非的去处,那样子即疲惫又绝望,说失魂落魄也不为过,就像是随时随地都可能崩溃。这辈子非非大概也就伤了他那么一次,看到聂亦他现在这样,有时候我会觉得非非她不该那样来伤他,可我又会想,非非她能怎么办呢,那一年非非她……”她眼圈再次泛红,抚着胸口努力平静了一下:“非非她是怎么过来的,最后又为什么会做那样的决定……”她看向徐离菲:“我想你是不关心的,但后来的这些事到底该怪谁,什么是因什么又是果,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