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杯酒论交甘淡泊玉钗为聘结良缘(第6/9页)
他晚上回家,因为妻子在坐蓐期中,照习俗请有产婆陪她过夜,他吃过晚饭,看了妻子一趟,便到书房歇宿。那时已是将近二更,他踏入书房,点燃蜡烛,忽见一个陌生人坐在里面。
史逸如骤然见着一个陌生人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面,这一惊非同小可,烛光摇曳之中,但见此人乃是个满面虬髯,全身披挂的军官,这军官未待他开口,便即起立相迎,抱拳笑道:“不速之客,深夜造访,冒昧之至!好在段先生乃是江湖豪士,此类事情,当已司空见惯,想不会见怪吧!”
史逸如虽是个文弱书生,但胆气素豪,虽然由于意外,大吃一惊,待到看清楚来客是个军官,心中已明白了一半,这时又听得那军官称呼自己做“段先生”,事情更是完全明白,心中想道:“段大哥今早躲入我家,不问可知,这厮是把我当作段大哥了!”
史逸如定了定神,他心内虽然明白,却佯作不知,装出惊诧的神情问道:“尊驾何人,此来何意,尚请示知。”
那军官望了史逸如一眼,史逸如虽说心神稍定,惊慌的神色,到底不能完全掩盖,那军官心里想道:“安大帅说他精通武艺,本领非凡,却怎的是个书生模样,一见我就吓得发抖呢?莫非他是大智若愚,大勇若怯,身怀绝技,却故意装出这般模样?”
那军官坐了下来,说道:“小可在平卢节度使安大帅麾下当个骠骑将军,小姓田,名承嗣。田土的田,奉承的承,嗣位的嗣。”他一口浓浊的山东口音,似是怕史逸如听不懂似的,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蘸了茶水在书桌上划,书桌上现出了“田承嗣”三字,好像木工用凿子凿出来似的,入木三分。
这田承嗣本是江湖大盗出身,以前在黑道上可说是无人不知,他自报姓名,并显露这手本领,用意就在要慑服“段珪璋”,使“段珪璋”不敢抗拒。
史逸如根本不懂武功,这时他心中已有了主意,也就不再恐惧,对田承嗣的装腔作势,只觉得可笑,当下淡淡说道:“原来是田将军,久仰,久仰了!有何见教,请明白说吧。”
田承嗣露了这手武功,见史逸如反而神色如常,毫无怯态,心道:“果然他是真人不露相,我几乎走了眼了。”越发认定史逸如便是段珪璋,因为摸不清他的深浅,心里反而有些发慌,当下又显露了一手“金刚手”的功夫,轻轻一抹,将书桌上这“田承嗣”三字抹去,强笑说道:“原来段先生早已知道小可贱名,咱们现在的身份虽有不同,但却都是在江湖上混过来的,红花绿叶,同出一源,田某绝不能得罪段先生,请段先生也不要令我难为,给我一点面子,和我一道走吧!”
史逸如仍然佯作不知,淡淡说道:“田将军,这可奇了,你我素不相识,你可要我跟你去哪儿啊?再说,我也没有见过三更半夜来请客的!”
田承嗣霍地起立,神色紧张,沉声说道:“段先生,你也算得是个成名人物,田某已按武林规矩,以礼相邀,难道你当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么?走与不走,一言而决!何必婆婆妈妈的推三阻四,佯作不知,这岂是英雄本色?”
史逸如笑道:“我本来就不是英雄,而且我确实是还未知道将军的来意啊!就是请客也总得有个请客的因由吧?”
田承嗣“哼”了一声,道:“这因由么?请你问咱们的节度使安大帅去!”
史逸如道:“哦,原来请客的竟是安禄山么?”
田承嗣道:“是呀,安大帅吩咐,无论如何,都要请你先生驾到。所以你不去也得去!”顿了一顿,又转过稍为温和的口吻说道:“段先生,你是明人,不必细表。田某乃奉上命差遣,不得不然,请你不要再难为在下了。”原来这田承嗣对“段珪璋”也有几分怯意,要不然他早就动手了。
史逸如在尽量拖延时候,这时间他已转过无数反反复复的念头。要是去吧,后果如何,殊难预料。而且他平生讨厌权贵,像安禄山这种残民以逞、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尤其是他憎恨的人。若在平时,他是宁死也不会去见安禄山的。但现在却涉及段珪璋,要是不去吧,他就得说明自己的身份,让这个田承嗣明白,这是一场误会。可是,这样一来,段珪璋却就难以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