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所欲(第4/9页)

龙佑帝少年老成的脸上又阴沉了两分,肃然道:“你可知我为何让燕陆离领军?”郦逊之听他突然直呼嘉南王名讳,知道下文不简单,洗耳恭听。果然,龙佑帝冷然说道:“他既有反意,我索性成全!”

郦逊之方知龙佑帝在昨日提到让嘉南王平乱时即已生疑,见皇帝能隐忍若此,心下生寒。他平静了心情,不动声色地道:“嘉南王一事牵连重大,皇上是否要彻查再做定论?”

龙佑帝道:“你不必替他求情,他是真想反,也是真的被逼反!”

郦逊之愕然,一想又明白。群臣的矛头皆指向燕陆离,若是皇帝与诸臣上下一心,锄去这位赫赫有名的老臣似乎是最好时机。然燕陆离肯只身赴京,以先帝对他“长于权变”的判断来说,无疑早做了准备。

燕陆离可反可不反,但当他对郦逊之和盘托出所谓的失银案真相,无论真假,都说明对龙佑帝生了他心。如果燕陆离真是忠心耿耿,即使身受不平,亦该一片丹心向着社稷朝廷。可他所作所为,的确对灾民顾念甚少,失银案罪名未除,已想领兵出战。

这万千头绪,郦逊之理清了顿觉怅然。

龙佑帝怒容渐现:“他早不反晚不反,却借了朕的名头来反,而且至今仍藏匿失银,不交给朝廷。嘿嘿,其心可诛。”郦逊之忍住心事起伏,道:“幸家父尚在南方,可趁势掣肘嘉南王旧部。”他绝口不提为父王担心之事。

龙佑帝点头:“好,好。”忽然又道,“燕陆离为何偏偏要领你郦家诸军平乱,个中奥妙你可解得?”郦逊之冷汗尽出,皇上言下有两家勾结之意,深思之下,更添寒意。为什么,究竟为什么燕陆离不肯领沿途州县辖军?纵然有郦伊杰兵符在手,他所恃所图又是什么?

郦逊之突然跪倒,道:“臣失职,未能看出嘉南王野心……只怕臣父在杭州形势危急。”他能想到可怕的事实便是燕陆离有胁持郦伊杰之心,方想领郦家军必要时编为己用。

龙佑帝一笑,弯腰相扶,道:“你快起来,若非有你父王和你在,我真奈何不了燕陆离。杭州方面,你父目前仍行动自由,但燕陆离一旦起事,恐怕他性命堪忧。不过若论深谋远虑,连燕陆离都比不上你父王,我料想如有异变,他比你我更能抢占先机,不必多虑。”

郦逊之谦逊两句,道:“多谢皇上提点,逊之会想法让臣父远离是非之地,不给燕家可乘之机。此外陈亳之乱,依臣之见背后另有文章,陈亳乱民是自发而乱,还是受人唆使造反,于国之害各有不同。臣需和郦屏等好生商议,如何牵制嘉南王,防他阵前作乱……”

龙佑帝摇头,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燕陆离与左虎,呵呵,若是陈亳另有玄机,逊之你且仔细看着,两人一定会把两城给朕安顿得好好的,绝不添一点麻烦。就让他带平戎大营出征便是,有你郦家的人在,我也放心。”他的笑容突然一收,“你我先收拾雍穆王如何?”

郦逊之心想,皇帝竟敢如此托大,莫非另有倚仗?却不敢多言。燕陆离领兵平乱,其影响好坏委实难定,郦逊之踌躇良久,不知要不要劝皇帝收回成命。

“皇上大喜,小宫主回来了。”郦逊之尚未回答,报信的太监已不顾朝廷礼仪,径自跌跌撞撞地一路冲来,沿途竟未有人敢挡。龙佑帝一听谢盈紫归来,喜得什么事都抛诸脑后,笑逐颜开地对郦逊之道:“其他事容后再说,戌时雍穆王要进宫商量大婚的事,你先去看淑妃,到时与我一起见他。”

虽眼见皇帝似乎分不清江山和美人到底孰重孰轻,可那句收拾雍穆王的话薄荷叶般醒神去热,令郦逊之思之热血沸腾。有了这心事压着,万件琐碎杂事候了他去办,去见姐姐的脚步不由轻快如飞。

直至走到永秀宫殿前,琴音如灵泉流水,由远及近,在郦逊之的心头轻抚。他突然如醍醐灌顶,被钉住了脚步。姐姐的琴声似乎在提醒他,当日一心入朝为官信誓旦旦,如今朝局面临大变,他一心考虑的却不是百姓!

他为皇帝想着如何收伏权臣,为郦家想着如何趋避灾祸,可是真正为国为民的人,首要想到的不会是这些,而是力劝燕陆离打消起事的念头!他应尽自己所能,消弭战事于未然之时。郦逊之的汗涔涔直下,深觉汗颜,自觉没脸再见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