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11页)
燕赵只冷冷扫过一眼便纵身直追走入诛月盟众人间的莫天机。
那一眼分明是说,下一剑割掉的就是你的秃头。
尽管觉明方丈佛法深厚,此时亦有如坠冰窖之感。
即使佛真的存在,真的神通无量,但也没有几个人真正愿去极乐世界。
莫天机身在众多武林豪侠的围护之中,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安稳。
纵然这些人都或多或少与他有过交集,也都愿意卖天机阁一个面子。然而这个面子不是谁都能给得起的。
少林方丈,武林泰山,在燕赵面前,竟也走不过几合!
这些人,又能有多少斤两?
燕赵纵身而来,人群纷纷退散,有如潮水退去,留下裸泳的乌龟。
莫天机站立当场,却面色如常。似乎与生俱来的贵气,使他显得如此卓尔不群。
纵有千位豪侠,却无人敢护他。纵他手不能提刀,站着却比所有人都要骄傲。
不语剑仆高举阔剑奔来,他已经不年轻了,被燕赵引动旧伤之后已经气息不匀。他的头发亦是花白,他再挡不住燕赵一招,他再接不下燕赵一剑。但他仍是来了。
不语阔剑排空而来,好似天柱将倾。他毕生的信念、毕生的追求、毕生的努力,都汇入这一剑,嘴里喝道:“主人,走!”
不语剑仆从来不语,这是他近三十年来说的第一句话,也许也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他选择把这句话留给了莫天机,他侍奉一生的主人。
因为太久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显得艰涩而且干哑,难听至极。
但也因为太久太久没有说话,他这一句暌违多年的声音,才显得如此沉重而洪亮。
燕赵眸中燃起一抹敬意,所以他势愈强,剑愈疾。
豪气歇如平地起飞龙,直射云霄。扶天柱之既倒者,舍我其谁?
不语剑冲天而起,铿锵坠地。
燕赵踏步而过,长剑横转欲抹。
“你不想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莫天机忽然出声,声音不大,却像绝顶高手的剑,出鞘便逼停了燕赵。
豪气歇顿止当场,停在不语剑仆的脖子前。燕赵面无表情,但他握剑的手第一次有了一丝颤抖,剑锋不小心划破了不语剑仆的皮肤。
他与阿和有记忆以来就是孤儿,但没有人生而孤独。每个人都有父母,无论他在或者不在。每个人都需要父母,无论他看起来多么坚强。谁不想在父母怀里撒娇呢?谁不想有个任性肆意的地方呢?
尽管燕赵从来独立,但他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父母是谁。
如果不在乎他,为什么又留下他的名字,反复强调给那个照顾他的老乞丐?
如果在乎他,又为什么离他而去?
为什么生下他,却又丢下他?
为什么把他带到这个世界,却又不给他遮风避雨?
他曾无数次地问。但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但莫天机居然问:“你不想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放过他,我就告诉你。”莫天机掸了掸衣袖,缓声说道。
尽管强如燕赵对他追杀不舍,尽管他好似危在旦夕,但他仍保持着说不出的从容,意态优雅。
换作别人,一定会用这件事对燕赵提更多的要求,比如将贰号的事一笔勾销,比如让燕赵退避三舍。
但莫天机知道,这已经是燕赵最大的退让。智如莫天机,从不说没有意义的废话,更不会做没有意义的纠缠。
一个真正的聪明人,从来都会在别人的底线前止步。
“你如果用这件事骗我,你会死得很惨,我保证。”
燕赵缓缓收剑,声音冰冷如铁铸。
莫天机好似浑不在意,只静静地看着燕赵收剑,等豪气歇入鞘,不语剑仆退到身侧来,他才缓缓开口。
他的表情坦诚而明朗,他的嘴角却隐约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他说道:“赵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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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雪出手之前,明月楼众相信她的智慧,但从没有人会觉得她很强。毕竟摆在台面上的替身,其实力一眼就看得到底。而当她频繁使用替身的事情暴露之后,更是给人以虚腔作势又怕死的感觉。
但在明雪出手之后,所有人都收起了轻视的心思。
一柄相思泪,在她如玉的柔荑下点落寒芒,似珠雨连绵,连绵不绝,好似一张缠绵的死亡之网,坚决而绵延地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