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14/20页)

马标搓了搓手,不自在地道:“我在天津卫,听说班子来了,我来看看。”

“那怎么敢当,早知道您在天津卫,我们该看您去。”

马标口齿动着,却没说出话来。

韩庆奎道:“大伙随便找地儿坐吧,别站着。”

徐旭东道:“不坐了,我们还没吃早饭呢,您几位聊吧!”

徐旭东走了,古二胡也走了。

大伙儿也很识趣,跟着他们俩都走了。

一转眼工夫,屋里就剩下了韩庆奎、马标跟姑娘玉琴三个人。

韩庆奎抓起件衣裳,道:“你们俩先坐,我去招呼些琐碎事儿去。”

他也走了。

马标跟姑娘玉琴没动,也没说话。

如今屋里就剩下了他们俩,两个人站着既不动也不开口,不但静,而且静得让人极度不安。

突然,玉琴姑娘抬眼望马标,笑吟吟地:“马爷,坐啊!”

“好。”

马标手足无措的答应了一声,可没动。

“坐啊,怎么,几年不见就生分了,班子里都还是这些老人儿,别客气。”

谁生分了。

马标唇边掠过一丝抽搐:“玉琴……”

玉琴姑娘也坐下了,含笑问道:“马爷一向可好?”

“玉琴,你这是何苦。”

玉琴姑娘笑吟吟地抬起了玉手:“坐啊!”

马标没再说话,默默地坐了下去。

“马爷现在在哪儿发财呀?”

“混江湖,”马标突然间平静了不少:“看起来这辈子我是混定了江湖,将来就是死,恐怕也是陈尸在江湖道上。”

玉琴姑娘笑了,笑得很勉强:“这是干吗呀,好久不见了,见面儿就说这些,江湖上一定有它引人的地方,要不然怎么多少人都舍不得脱离呢?”

“是这样,到现在为止,我不能说江湖不好,因为我在江湖上找到了自己,江湖风险是大了些,可是,一个昂藏须眉,没有风险也磨练不出他来。”

“您的口气倒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事实上我并没有改变,永远也不会变,命里注定我是个江湖人,这是挣脱不了的,我也从没想过挣脱。”

“是啊,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就拿我来说吧,早就不想吃这碗开口饭了,刀马旦的生活,也不过那么短短几年的工夫,一个女人总不能一辈子守在戏班子里,可是我就走不了,这不是命是什么?”

“我并不受命运摆布,可是我越来越觉得自己走的这条路没有错。”

“既是走对了路,当然该守着继续走下去。”

“玉琴,我说的是心里的话。”

“马爷,我的话也不是净在嘴里。”

“那就好,我原以为你已经离开班子了呢!”

“离开班子上哪儿去,谁能供我吃穿喝。戏子出身,谁又会看在眼里。算了,等吧,等机缘吧,等到哪个有钱的大爷看上了,收去做个小,也就过一辈子了。”

马标唇边掠过抽搐:“你就是这样打算的么?”

“我还能有别的打算么?”

马标忽然满脸的愁苦:“玉琴,我知道我曾经辜负过你一番好意,可是……”

“过去的事了,我早忘了,还提它干什么?”

“你真不愿提,真早忘了?”

“可不,人大了几岁,懂的多了,也学机灵了,吃开口饭,苦过了头儿,等到能不吃这碗饭了,还不图荣华,不图享受图什么,要是老这么苦一辈子,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

“倒也是,”马标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人活在世上没几年,干吗这么认真,这么死脑筋,至少也得图它一样,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他站了起来。

玉琴脸色突地一白,也站了起来:“那我就不留你了,好在都在这儿,以后还会碰见。”

“说得是,老爷子跟大伙儿那儿,请你代我致个意。”

他走向门。

玉琴没动,脸色白得厉害。

马标到了门边,手握上把手,要开门。

姑娘玉琴仍没动,苍白的嘴唇,泛起了轻微的颤抖。

马标突然转过了身,一双发红的眸子直逼玉琴姑娘。

玉琴姑娘突然捂脸哭了。

马标身子泛起了轻颤,连声音都发了抖:“玉琴……”

姑娘玉琴猛抬头,满面泪渍,颤声道:“你走好,我不送。”

“你何必还这么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