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云锦袈裟(第9/22页)
当初姚元达与伍宗光自愿加入锦衣卫,让鲁烈十分紧张,他推说人员费用已无余额,要章逸暂缓加聘新人。但郑洽请中军都督府徐辉祖帮忙,表示锦衣卫新加高手有助京师防务,如果锦衣卫费用有困难,中军都督府愿意先行垫拨。这一来,鲁烈只好勉强批可了。
这时姚元达一开口,众人都在等他说下去,他却搓着山羊胡没下文了。身旁的“魔剑”伍宗光接着道:“咱们的意思是说,从老百姓的眼睛来看,打来打去只是朱家的叔侄在争皇位罢了,不论谁输谁赢,百姓照样纳税完粮,辛苦终年但求温饱而已。谁来做皇帝,只要日子还能过,对老百姓就没有差别。可日子倘若实在过不下去了,大伙儿抓起镰刀锄头拚命,反正活不了啦。而最让老百姓活不下去的便是打仗,战乱一起,人命如草芥,财产似尘土,尸横遍野,千里荒田,百姓伤心惨目,有如是焉?”
姚元达点头道:“所以我说建文皇帝如能牺牲自我,早日结束打仗,实是最大的慈悲善行,当真是善莫大焉。”
这两个丐帮的护法加入锦衣卫,完全是出于江湖义气,对皇位之争并不想介入太深。两人从江湖民间立场的看法,自然与郑洽这些朝廷官员大为不同,但郑洽听了倒觉也有见地,因为这说法竟与方孝孺的看法有些不谋而合。
而听了这番话,想得最深的是坐在章逸身边一言未发的方冀。他来此原是要和章逸深谈明教复兴的事,不知章逸已约了郑洽,他来了之后,话题便落在军国大事上了,方冀觉得明教之事不便在此时提,便坐在一旁聆听大家的意见。
他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在民间走动,确实感受到讨元之战结束后二十多年来人民安居乐业的幸福感,尽管他恨不得亲手取朱元璋的首级,但也不得不承认,朱元璋治国严刑峻法,虽然错杀了许多功臣好官,但吏治渐清,人民生活渐佳,却是不争的事实,是以他死了四年,不少做学问的士人已经在为“洪武之治”做注脚。而建文皇帝登基以来,四年内力行仁政,民间口碑甚佳,天下的读书人也都期盼文治盛世来临,读圣贤书者可以一展抱负;郑洽这些人便是抱着这般理想而拥护建文。
方冀想到这里,忍不住发言道:“老夫看来,燕军之势难敌,朝廷派出募兵勤王的至今不见踪影,朱棣大军距京师只一日路程,你们真该好好商量城破之后该如何?最好有详细妥善的计画,不然到时兵荒马乱,误了大事。”
郑洽听方冀这么说,一颗心重重地沉了下去,望着方冀道:“方先生,您是军师,计策最多,当此危急存亡之时,盼能以妥善之计教我,感激不尽。”
方冀道:“郑学士忒谦。老夫一生混迹武林,虽曾在明教中辅佐教主,但对这朝廷大计却是一窍不通,而且朱元璋对我明教是出卖朋友、残杀弟兄的仇人,老实说,朱家的争权夺位,叔侄厮杀,俺是望着他最好两败俱亡,郑学士你是问道于盲了。”
郑洽对朱元璋毒杀明教高手的事并不深知,听方冀说得怨愤,遂辩解道:“方先生,古人云罪不及妻孥,何况祖孙乎?皇上仁慈有道,登基以来,为天下百姓去除了诸多不合理的严刑峻法,又减免了许多不合理的重税苛捐,是广得民心的仁政之帝,便是对大臣也是尊重有加。不久前,他因国事忧劳偶患风寒误了早朝,遭到御史尹昌隆上奏批谏,皇上身边近臣咸劝他说明自己染有风寒,他却道:‘如此敢谏之言官,如今朝中已如凤毛麟角。’不但没有自辩,还将尹御史的奏疏公布传阅,大加表扬。他和洪武太祖确有天壤之别啊。”
众人听了这一段建文虚心纳谏的故事无不动容,便是方冀也暗自点头。郑芫对这个温文儒雅的年轻皇帝有着特殊的好感,便对章逸道:“章叔叔,您说说呀。”章逸道:“说皇上,还是说大局?”郑芫道:“都要说。”
章逸道:“便不久之前,俺和于安江奉派到浙西苏南查案,该等地区在洪武时赋予极重田税,皇上得知后以为不合理乃予减免。但地方官员阳奉阴违,下征不减而上缴大减,中间差额全入私囊。咱们办了地方贪官,当着乡亲仕绅宣布皇上减赋命令,当时那种欢声爱戴之情,实非我言语所能形容。从那时候起,俺便觉得咱替这个主子卖命也还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