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戎马逸 第八章 风雨时时龙一吟(第6/6页)

她口里说起“以退为进”四字,似又触动了什么灵机,一时忘了与韩锷的口角。一拉他衣袖,青索一抖,低声道:“你的太初鸿潆……”

十余日下来,两人默契更深,合击之术已渐至老到。又四五日,两人都已觉查彼此苦习的这合击之术已达一全新境界。可是杜方柠却隐有不乐,这日她对韩锷道:“你的‘石火光中寄此身’跟我的‘双丝网’,咱们各自两项得意之作怎么却似结合不起来?”

韩锷望她一眼,没有说话。杜方柠愣了一愣,觉得他的沉默中似乎隐含深意。然后才明白过来:那是他两人立世处身处的根底不同了,怪不得她要以一根青索练就的让自己颇为得意的‘双丝网’之技与韩锷的‘石火光中寄此身’那脱逸一剑相合时,韩锷总是淡淡然地应付了事,那不是靠技巧上的磨合就可以融会结通的。杜方柠想到这里,心里突地一酸,难道。难道两人已合体为一,无数次的深宵欢娱,无数次的气息互度,无数次的争吵研磨后,都还不能融合彼此技击之道那最深的根底吗?

难道,在生命的最深最深之处,彼此终究注定会是永远孤独?

她的眼中难得的有一种湿润的感觉,可就是流下泪,也冲刷不尽这大漠的干涸。韩锷像是明白她的想法,伸出一手与她相握。轻声道:“世事难得圆满,把握手中的,已经够好。”她却无法做到他一样的知足。甚或怀疑:韩锷作为一个男人,可能永远是自私的。虽说自己一向承认自己的自私,但在生命根底,一个男人。为了自证存在,是已把那狐独当做生命的基石种在了骨子深处了,不肯真的和她完成那一场更深的契合。

这一晚,杜方柠在韩锷身下轻轻的呻吟,韩锷的手掠过她光着的臂,夜好凉,他的指是这夜中唯一的热。那热甚或都要热成烫了,烫得她唇角忍不住的轻颤。可韩锷忽然一声大叫,他的手不再触摸杜方柠的臂,而是一把握住了他的剑。他腾身而起,赤着的臂膊挥起长庚,在空中向杜方柠五尺之外奋然一击,杜方柠这时才看到身外的沙地上有沙一路翻翻滚滚地在地底卷来。韩锷背后刀光一暴,划出了一条轻微伤痕,沙地里也有人闷哼一声,溅出了一点血。那沙浪马上反滚而退,韩锷落地前恨声喝了一句:“戈壁长刀!”他的都是铁青的。

——他们的欢爱,就是在这沙漠的荒凉与刀锋的尖锐上翻滚着的爱。杜方柠没有动,仰着头看他,只见他赤膊而立。身带轻伤,长剑尖头滴下几点敌血,有一种好男子好强傲的勇悍。天上云沉沉滚滚,正是高秋的夜,但在这沙漠之地,那雨是下不下来。月儿满轮,半明半灭。韩锷抬头望天,脸上满是郁勃之气,半晌,他忽嗫唇长啸起来。那啸声如万马奔腾,并不直排而上,而是一迭一迭。有升有沉,却又蓄力再升,直干九霄。杜方柠知道,他分明在以一啸要引那大漠王和咯丹三杀与自己决战呢。

韩锷这一啸足有一盏茶的光景。他停下来时,那啸声还似凝如有物,在空中雷响。只见他忽低头道:“你是‘漠上玫’吗?”

杜方柠一愕:“什么‘漠上玫’?”韩锷见她神色,并无做假,一时只觉心里大为开心,展颜笑道:“不是就罢。那‘漠上玫’是个女马匪。嘿嘿,并世英雌,这大漠上只怕就数你们两个了。明天,咱们就去咯丹滩。大漠王的包围已越缩越紧,拖不得了。连戈壁长刀都已找来!就看看那大漠王与咯丹三杀,杀不杀得了我们索剑双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