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恸莫相哭(第3/8页)
剑光一闪,已到了赵长安的右胁。就在这一刹那,他握着枯枝的手一抖,似是被奇寒刺骨的剑气激得颤抖,手腕一翻,枯枝轻轻一点,刚被一恸剑削断还尚未飞离的那一截枯枝枝头,便如一缕寒星般,激射一恸剑剑尖。
没有一丝声响,只有一点儿微弱的火星迸出。这点儿火星如此暗淡,被雪亮的剑光尽数遮盖了,但那短短的一截枯枝却已点中了一恸剑的剑尖。天底下没有人能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迎击上闪电般刺来的那点剑尖,没有人的出手能够如此得快,这么得准,但赵长安却做到了。
枯枝枝头在剑尖粉碎之际,剑尖轻轻一顿,肖一恸立刻感觉到一股柔和的轻颤自剑尖传到了他的全身,他仿佛觉得,殿中有一缕风正舒缓地吹起,对方手中的枯枝竟已化成了一缕清风,轻轻地、柔和地向他拂来。
这次,轮到肖一恸后退了,他只见对方袍袖轻挥,竟像要将那一段枯枝贴在一恸剑剑身上。他一气挥出了十三剑,贯注了他毕生的武学修为和功力,剑剑矫如飞龙,惊似闪电,为的只是避开那轻飘飘,看似毫不着力的一拂。
但风的吹袭是无法避开的,他只觉掌中微微一颤,枯枝已贴附在了剑身上,紧接着,对方衫袖轻轻一抖,一恸剑就已离开了他的掌握。烛火下,雪亮的剑光一闪,“哧”的一声插进了青石铺就的地面,直没至柄,那令人心碎绝望的恸哭声也在瞬间消失了。
肖一恸感受到了一阵巨大的、可怕的空虚,在一恸剑脱手的一刻,他觉得他已被这个世界彻彻底底地遗弃了。他望了望远处地上一恸剑的剑柄,然后又抬头,看了看赵长安。许久,肖一恸才开口,声音空洞而喑哑:“这……就是‘月下折梅’剑法?”
赵长安摇头道:“不,这是专破万悲剑招的剑法!”
肖一恸轻轻点头:“好!好!好!”话音未落,这个片刻前还如山岳般屹立不倒的铁人,却突然全身脱力,疲累得连站立都觉着万分吃力,连一根小手指也不想抬起。他轻轻笑了,笑得愉悦满足,如一个经历了太多困苦磨难的游子,终于看见了家时,显露出来的那种笑容。
“朝闻道,夕死可矣!”他纵身,飞掠三丈,烛光被这个动作带得一暗,然后,他已将脖颈套进了殿梁上的牛皮绳索。
殿中又恢复了寂静,风吹着窗纸,沙沙作响,仿佛秋叶匝地,怨妇叹息。殿外,漠漠黑夜中,黯灰色的云凝止不动,就像一幅浓墨挥就的水墨画。赵长安痴望远方,忧愁流水般从他身上倾泻而下。人何以要自戕呢?为了不值得的人,为了不值得的事!自尽的理由,岂可如此简单、自私、草率、随意?
他松开手指,就在这瞬间,那一段枯枝已化为粉末,飞散在了风中。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不但将枯枝震成了粉末,也震麻了他的手、他的臂、他的全身,而他却并未用一点力。所有的力量都是肖一恸发出的!
他不过是激起肖一恸的怒气,激出他全身的内力,然后,因力借力,用他那深厚刚猛的内力,击偏了一恸剑的准头,击飞了一恸剑。若赵长安也出力,那这股力便会反击回来,透过枯枝,穿过手臂,直击入他的心口,击碎他的心脏。高手过招,比的原本并不只是力量!
风仍在吹,赵长安在风中伫立良久,才发现没藏氏、灵目子,还有无数手持刀枪剑戟的西夏武士正簇拥在偏殿门口,用一种震骇不相信的眼神瞪着他。他们不相信,他竟然打败了肖一恸,他们也不相信,肖一恸竟然会上吊自杀!
赵长安透过这些人之间的空隙,看了看殿外黯淡的秋云和清冷的月色,然后迈步欲走。这时,他却看见没藏氏表情奇异,似乎马上就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正觉得奇怪,突然一脚踏空,他脚下的青石板倏地陷落,现出一个黑黢黢、深不见底的大洞来,他立刻坠入洞里。与此同时,灵目子疾扑而至,神飚剑挽出一串剑花,直刺赵长安胸前的玉堂、膻中、紫矶等八处大穴。这一剑并非要置他于死地,为的不过是迫使他坠落洞中。
这时,赵长安的身子大半都已沉入了洞中。他疾伸右手,一拍洞口地面,整个人立刻飞升而起,同时左手中指微屈,轻轻一弹神飚剑,那柄重达三十八斤的剑“忽”地一闪,“咔嚓”一下已击碎殿窗,没入黑暗中。赵长安翩跹而起,如一只白色的大鸟般,凌空折身,飞掠六丈,射向窗外。他白衫飞举如轻云,袍袖飘扬似清风,没藏氏恨得死命咬牙,眼看着他就要越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