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闲睛恨不禁(第4/8页)

自幼娇生惯养的晏荷影别说是被骂了,就连稍冷点的脸色家人奴仆们都未曾让她见到过。此时被书生一通骂,反有醍醐灌顶之感,自己方才的举止确实是有些荒唐,不禁嗫嚅道:“可……你还换了我的衣衫。”

“大小姐的千金之体岂是在下这种下贱之人敢随便看的?在下是找妇人替大小姐换的衣衫。”

“那……”晏荷影余怒未息。

“在下为什么不赶紧说清楚,是吗?”书生抢白,“那也得大小姐您赏在下一个说的机会呀!”晏荷影这时方才想起,自己刚才确实是不容他解释,便已骤然发难了。想自己离家以来多遭磨难,书生好心救了自己,而自己又错怪人家,她不禁大感羞愧,嗫嚅道:“这位公子,好生对不住,方才……是我的不是。”

“哼!”书生双眼向天,鼻孔出气。她惶惑地问:“公子,你生气了?”

书生本待再好好煞煞她的性子,可见对方一副清泪欲滴的模样,心便软了,哼了一声,端木盆向舱门走去。

“公子?你不给我换药了?”只听见她怯怯地问道。

书生回头:“水凉了,在下去重新打点热水来。”

晏荷影犹豫了一下:“承公子救了我一命,不知……能否见示公子的高姓大名?”书生一边出舱一边说道:“在下姓尹,名延年。”

须臾,尹延年打来热水,把她肿胀淤血的伤足解开包扎,放入水中浸泡。动作轻捷麻利,一望便知是服侍惯了人的。

晏荷影红着脸嗫嚅着道谢。尹延年拿小刀轻轻脚上敷的药膏,不以为意地说:“此不过是举手之劳么好谢的。咦?”他突然微皱眉头,“怎么伤口毫无改观?”

晏荷影探头,见伤处较两天前虽稍好了些,但仍青攀紫罩,不禁心惊肉跳。尹延年略一沉吟,从怀中掏出只小瓷瓶,将内装的淡绿药末均匀地撒布在伤足足背上,复用白布包好。晏荷影立觉足背一阵清凉,随即一缕淡淡的幽香袭来,亦不辨是兰或是梅花的香气,盖住了足上那令人作呕的阵阵腥臭,刺骨的疼痛也立时消散了。

这时船娘进来问道:“两位公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垫一垫?”

“大婶,你来得正好,请问这船经过金陵吗?”尹延年问道。

“经过,明天中午就经过。”

“那好,大婶,我和我家兄弟明天就在金陵上岸吧。扬州不去了,我要带我家兄弟,去金陵访个故人。”尹延年说完,船娘答应一声,出舱去了。

待船娘走了,尹延年方轻声道:“金陵有位神医,姓简名本,听说此人医术十分高明,明天在下就陪姑娘去,让他给姑娘你看看这脚。”

晏荷影不语,心中暗自盘算:自己本是要去东京的,却因为爷爷改了要去富春江,现又为治脚,要去金陵。自己毫无行走江湖的阅历,又不会武功,这样颠来跑去的十分不便。这个尹延年,虽然说话惹人讨厌,但看来还算热心。不如让他护送自己前往东京、富春江和金陵三地。

打定了主意,她开始跟他搭讪:“尹公子,你我认识这么长时间,你还没问过我呢!”尹延年目光一闪:“问姑娘什么?”

晏荷影说道:“譬如……我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为什么一个人?却是要去哪里?做些什么?”

尹延年笑了,倚窗一坐,袖手道:“无所谓,姑娘若一定要说,在下倒不妨听听。”

见他那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她微微着恼,但现正有求于人家,倒不好又使小性子,只得自甘委屈地道:“我……嗯……姓明,单名一个月字,家住临安,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她轻咬下唇,“我还没生,爹娘就给我作主,许了户人家。几天前,娘告诉我说,我已经满十七岁了,是到了……到了出阁的时候了。男方已派三媒六聘来我家,下聘定下了日子,准备在年内,就……把事情给办了。”

“就为这个,你就偷跑了出来?”尹延年吃惊地一扬眉。

晏荷影愠怒:“怎么?不可以呀?那个男人我从来没见过,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聋是跛、是人是鬼,我一无所知,天晓得他是个什么德性!只要一想到我马上就要跟一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男人在一起过一辈子,我心里就憋闷得难受,烦得马上就要爆炸开来。”说到这,她脸颊涨红,一双清澈的美目也瞪得溜圆,显是又被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男人给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