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第16/26页)

这番话在他每次回去时,母亲一定要提一遍的,当时听起来似乎母亲已经完全放开了手,听任自己作主了,但是仔细想想,母亲还是有条件的。

人品好,那是一般普通的要求,而且也没有一定的标准,这个条件可有可无,是顺口说说而已。

家世清白,这才是主要的条件,说起来母亲的要求实在不高,家世清白,也是最低起码的条件,一千个女子中,至少有九百九十九个能符合的。

偏偏谭意哥的条件就不够,倡优店脚牙,这是公认的贱业之流,连讨饭的乞丐,流品都较他们为高尚。

虽然世俗也有笑贫不笑娼的说法,那只是一些愤世嫉俗的风凉话,或者是穷疯了的人家。

母亲是绝不会同意谭意哥做张家媳妇的。

本来还可以打算等谭意哥脱籍后再迎娶回家的,瞒住母亲不说,就股问题了,可是谭意哥偏又很执着,一定要事先说明了才肯下嫁。

这就成为难题了,使得张玉朗实在很烦,越烦就越难以入睡,一夜不眠,居然难以合眼。

干脆坐了起来,坐在谭意哥的妆台前,呆呆地想着心事,回忆刚才谭意哥对镜梳妆的那付曼妙的情形,不禁又心动了,那实在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女孩子,更难得的是玉洁冰清,才华出众。

张玉朗知道:如果漏过了她,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更可爱的女子了。

可是又怎么样才能够跟她顺利地结成连理呢?

张玉朗简直不知该如何才好,信手打开了抽屉,里面是一本薄薄的绢册,簪化小榜,以绢秀而清丽的字体,写着“可人吟草”四个字。

可人是谭意哥自己起的小字,可人小也是以此为号的,他随便翻开了几页,就被迷住了。

谭意哥的诗的确好,才情高,用句精练,哀婉蕴藉,却不带一点闺阁气。张玉朗自己承认,做不出这么好的诗来,几乎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绝世之作。

吟哦再三,反覆低诵回味,他整个人都沉入了诗境中,想找一两首来和她的。

可是想了很久,都未能和成一首,一首绝句,已经得了三句,结果还是无法终篇。

因为他再读了原句后,看看自己用眉笔信手涂在桌面上的和句,晦涩枯燥,比起人家来实在差得太远!一生气,干脆又抹掉了,却已弄出了一身大汗。

从入学之后,张玉朗一向自负倚马才华,认为自己只要肯下场,进士及第如俯拾之易,说不定一甲都有望,只有在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的差劲。

一面想,一面惭愧,头上的汗水流下来,在镜子里看来十分狼狈,他忙用手去擦汗。

“这是干吗呀!一个人闷在屋里,出了这身汗也不晓得打开窗子透透气!”

是丁婉卿的声音,但也把张玉朗吓了一大跳,像是一个当场被人捉住的小偷。

狼狈的回过身来,看见丁婉卿端了个盆子,里面是一盆清水,连忙上前接过,道:“不敢当,婉姨,怎么敢劳动你的大驾呢!”

丁婉卿笑笑道:“没什么关系,我本来是想叫小丫头送上的,后来想想又怕不妥。”

张玉朗先还有点莫名其妙,叫小丫头送净面水来,又有什么不妥呢?

继而往深处一想,他才明白丁婉卿的意思,不由讪然地道:“婉姨,你想得太多了,我跟意娘虽然情投意合,但是相互却非常恭敬的。”

丁婉卿道:“这倒的确是我想偏了,意哥这丫头的绣房平时绝不准人上来的,她虽然能把你留在屋里,连更衣都不避忌,我以为你们已经……”

她说到这儿,脸也有点红了,张玉朗道:“没有的事,我们虽已不避形迹,那是有原因的,我替她治过病,她昏迷时,我也招呼过她,就是那点缘份而已。”

丁婉卿笑道:“那已经是很了不起的缘份了,玉少爷,意丫头是个很死心的女孩子,她虽然操着这个行业,却一直是很自重的,因此在山上回来后,她向我说得很坦白,这一辈子也不会作第二人想了。”

张玉朗红着脸道:“是的!我们自己也谈过了。”

丁婉卿道:“玉少爷,我相信你们也谈过了,而且一定有了结果,因为我看见意丫头出门时,脸上喜孜孜的,好像有了什么大喜事,你准备在什么时候接她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