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天空还远(第4/7页)

路弈菡笑着摇摇头,踮起脚按下卓远的脑袋,在他耳边小声说:“董彦去棣棠小镇搞系列创作去了,那天给我发短信说让我去看,我们一起去吧。你们都是江南人,该有相通的审美趣味。”

西南其实如同江南一样,有蛰伏山脉的小镇,隔绝一方水天。

早晨的火车从菜园坝蜿蜒至彭水,又转了汽车,辗转半天才找到董彦落脚的地方。不过对于这两个整天埋头考研的人而言,这样的旅程算是求之不得的放松的借口。

当地人家的小楼,木质结构散发霉旧的气味,董彦正坐在屋外吃房主家的豆花。

沿着狭窄的楼梯尾随董彦上楼,进门的一刻,卓远的手颤抖了一下。

笑靥如花,肆意张扬,却散发沉静气质,漆黑长发与眼眸,路弈菡说:“你这个模特比以往的都好,她不够美却让我一见如故。有机会也介绍给我吧。”

董彦对他们笑得很得意,说:“这女孩的名字就叫做棣棠,苏棣棠,是我中学的小师妹。”

路弈菡说:“棣棠,棠棣之花。”

有一天,苏棣棠捧着科普画册指给卓远看,说棠棣是木兰纲蔷薇科草本,开金色花朵,生长在华东华中,喜阴湿,不耐寒。

卓远从来没有想过,四年之后第一次见到苏棣棠会是这样的方式。

耳边好像又浮现当时四起的传言,总有人来问卓远,苏棣棠是不是和传言中的学长私奔了,卓远抱着一概置之不理的态度,他显然成了众人带着嘲笑来怜悯的被抛弃的家伙。

苏棣棠竟然发奋了三个月考上了高中,并且成绩并不难看,这也完全出乎卓远的意料之外。只是后来,他才明白,她不过是多给自己一些时间罢了。

这所中学的高中部是省重点,因而围绕全体师生的唯一目标便是高考,在这样的严格看管下苏棣棠不再那么随意地逃课,周末也不再从图书馆借各种大部头的图书带回家去啃。那些时候,卓远一个人坐在长途车站蓝色的塑料椅上等着回西塘的班车,不用再兜转去同里再回来。

如同恍然换了一个人,她不再对他肆无忌惮地笑,也不再让他在众人面前尴尬为难,上课的时候她显得很认真,下了课便趴在课桌上睡觉,两个人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她也没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了。他以为,她终究是明白了,安分了。

他并不知道,在放学之后,在每个不回家的周末,她不知所踪,总是卡着每晚查寝的点回到寝室。

因而关于她的各种传言依然没有平息,只是卓远已经习惯,习惯久了便不再留心,他几乎要相信她是脱胎换骨了。

那个下起雨的夏日夜晚,水流声起起伏伏擦过耳边,如同整晚整晚的诉说。床头的电话忽而响起,卓远努力辨清是否是一个诡异的梦境,而后发现自己还未睡着,伸出手,拿起了电话。

开始,他想骂人,深夜的电话总是有不道德没教养的嫌疑,而对方先开了口:“是我,我在火车站,明早就走。再见。”

卓远在黑暗中摸索着穿衣服,他们进入高中的那一年,苏棣棠第一次对他说起关于那个弹琴的学长,好像反应迟钝一般在他问了这个问题两年之后才想起来要回答他。

她说:“他考去重庆了,他喜欢摄影,喜欢川渝大地的风土,真羡慕他。”

就在这一刻,他知道,她一定不是去边疆上演她童年占据脑海的寻亲奇遇记,而是去了他去的那片川渝大地。

他搜罗了房间里自己所有的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家,忘记还在下着雨。

沿着小路离开镇子,在并不宽敞的马路边终于拦到一辆出租,司机或许以为他是青春叛逆期离家出走的孩子。

雨水参差落在灰尘堆积的车窗上,他盯着扫雨杆催眠似的左右摇晃,车灯照亮的范围内,尘埃如同旋转的旋涡。她说穿过镇子的水流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是什么模样,别处的雨季也是这样冗长而沉闷么,所有的人,都必须一样么?

打车用去了他几乎所有的钱,而他只能在她奋力奔上火车之后狼狈地给母亲打电话,说:“妈,我在嘉兴火车站,我没有钱回家。”

董彦租来的二楼有两间房,一间放置摄影作品兼做卧室之用,另一间则被布置成了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