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宗罪之青螺髻(第8/9页)
我疯狂的将带血的头皮往自己头顶的伤口按去,一种新生的快乐伴着剧痛传来,我仿佛看到妹妹新鲜的皮肉和我陈腐的血痂互相吞噬融合,吱吱作响。
十年之后,它们就这样回到了我身上。
我双手将长发绾成螺髻,用愁妆照水别住,然后蹲在妹妹面前,小心爱抚她沾血的伤口,她醒来时,我轻轻对她说:“妹妹,也许你的容貌并不能说毫无瑕疵,但是我知道你是一位真正的绝代佳人,就算没有了头发也一样。”
妹妹的头无力的抬起,苍白的嘴唇似乎颤抖了一下。
我知道她也有话对姐姐说。
我将曼陀罗花瓣从她嘴里一点点掏出来,温柔的道:“妹妹,你想说什么?”
她睁大了眼睛望着我,此时的表情妩媚而纤弱,宛如一只垂死的猫。
最后我听到她说:“姐姐,我还你的债够了,下次该我了。”
我怔了怔,突然笑出声来,笑得全身不停的抽搐:“我等你,妹妹。”
我将从她嘴中掏出的花瓣裹在长长的衣袖里,往半空中不断的抛洒着,宛如古代边歌边舞的戏子。
疯狂飞扬的水袖被弥漫的血气映得玲珑剔透,在黑暗中漂浮,仿佛盛开了一株忧伤而湿润的花。
天雨曼陀罗花,天雨曼殊沙花……
花瓣跌落的姿态激动了我诡异的文思,我跑在电脑面前,一手死死按住已投靠了新主人的发髻,一手飞快在键盘上敲下了我小说的结尾:
天雨飞花,诸佛就要降临了。
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会如此恐惧自己的记忆,原来记忆深处记录着一个残忍而疯狂的自我。
那浓黑的阴影似乎要将我挤入镜中,我感到自己的厚度正在慢慢丧失,身体在镜面上紧贴着,古怪的向四周延展开去,成为一张薄纸,却没有一丝痛苦。这种感觉让我陷入了更深层的恐惧中。
灰垩色的头颅飞快的在波影深处旋转着,我平板变形的脸紧紧贴在镜面上,水花不停溅开,却被我们之间那若有若无的镜面挡在毫厘之外。
妹妹旋转的速度逐渐变慢,水波哗——哗的停住了动荡,凝固成一团墨黑。她缓缓转过头,脸上肌肉牵动,仿佛是一种诡异笑容,她突然向上一浮,正逼到我的脸上。
那双眸子大而无神,宛如两颗失去了光彩的珠子,刚好贴在我的眼珠上,而她的鼻尖将薄薄的镜面撑得隆起,冰凉的触摸着我的上唇。我感到她还在逼进,自己的眼珠似乎被挤得生痛,而那层薄薄的镜面也吱吱乱响,似乎立刻就要被撑破!
我的思维已经彻底崩溃,突然一声尖叫,操起水池边的一只杯子,狠狠像镜中砸去!
一声轰然巨响,我觉得抓住我的那只手一松,趁机脱身向门外狂奔而去。
一重门又一重门,似乎出路已遥不可知,这是我此生中第二次这样死命的奔跑,我的呼吸越来越紧迫,就在快要倒下的一瞬间,我看见了楼顶天台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我欣喜若狂,向前迈了一步,一阵森寒从背后升起,我知道她追过来了。扇铁门似乎也被这森寒冻得变形,寒光凛凛。我双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拉住铁门的顶端……正要翻过去,突然我的一切动作都凝固了——肩头传来一阵熟悉的湿润的呼吸,就轻轻的拂着我的脖颈!
我下意识的回头,头顶一阵刺痛,似乎那高高的发髻已被一只冰凉的手挑开了一缕,轻轻的握在手中,耳畔是一声尖尖的轻笑:“姐姐,快跑。”
原来我一直背着我的妹妹。
我逃命的时候为什么总是不肯放下她呢?光从这一点就知道,我是多么的爱她。
我用力甩动着身子,但她死死拽住我的头发,害怕要跌下去那样,随着我的动作在身后轻轻舞蹈着。
她就这样伏在我背上嘻嘻的笑着:“姐姐,快跑!”
我的心脏剧烈抽搐着,似乎跑了千万年之久,但是我很清楚,自己不过背着一个怨魂在原地转圈。
“姐姐,我还你的债够了,下次该我了。”她的笑声直刺耳膜,我并不害怕,只是感到无比伤心——我是如此爱她,她却如此折磨我。我瞬时感到万念俱灰,一咬牙,飞身向楼下跳去。
楼高十二层。
寒风一凛,耳边传来气流被重物划破的声音,可是我的身体却在半空中停住了。